顾熹抵达景陇市时,正是艳阳天。
她没有带很多行李,她怕一下子无法跟【花房Vintage】的老板娘谈妥,就带了简单几套衣服以防万一。
【花房Vintage】在景陇的市中心,复古特色的步行街对面就是高楼林立的写字楼。
老板娘叫小兔,是个长相白白嫩嫩,比顾熹年长不了几岁的姑娘。
小兔也没有漫天要价,但就摄影棚的附加价值这点,顾熹觉得价格跟她心理预期的比偏高了。
顾熹名义上是顾家小姐,衣食无忧,手握各大银行的信用副卡,但她每一笔大金额的开销,还是要预先跟沈茹婷汇报过。
她个人的存款主要靠她父母留下来的小部分遗产,跟上大学以后的每年一笔保险回报。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没超过一百万人民币。
她跟小兔谈判无果,双方有些僵持不下,她率先提出改日再访。
谁知提着行李箱一出门,就被游荡在老街上的扒手盯上,在迈出老街的十字路口前,斜肩的独款小挎包被整个拽走。
“小偷!”顾熹手机没有拿手里的习惯,她的钱包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全都在小包包里,她边喊边撒开腿冲那个小偷追去。
这个时节是旅游淡季,弯弯绕绕的老街零零星星有些散客,有些店铺甚至门都没开。
“小姑娘,别追了,追不上的!”不是当地人袖手旁观,而是老街地形复杂,扒手又是惯犯,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顾熹却是不甘心,她这次来景陇,连酒店都没有预约,她有顾家在景陇市合作的度假村VIP,不愁没地方住。
然而现在整个包被偷走,她靠什幺赖以生存?
顾熹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追了三条街后,连前面的小偷都放慢了脚步,她还死咬着视线中那道背影不放。
眼看着前一个岔口小偷已经拐进右边的小弄堂里,顾熹头脑灵活地迅速改变方向,打算抄近路去堵人。
冲到巷子口眼看着不远处的小偷还在左顾右盼,顾熹不动声色要加紧步调奔去,却没留意脚下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身子前倾狠狠摔了一跤, “嘶——”
所幸冬天长袖长裤遮挡,只掌心蹭破了皮。
顾熹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伤口,而是用目光去追逐巷口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却倏忽被一双长腿挡住了视线。
“麻烦让开!”
那两条腿一动不动。
顾熹目光上移,宿命般对上那双深邃如渊的墨眸。
“……”
“讨债也用不着行这幺大礼的。”
宗信丢掉夹在指缝中的烟,烟灰在空气中飞舞,有的轻飘飘落下,沾到了顾熹乌黑的发梢。他一脚踩灭烟蒂的火星,蹲下去捏住顾熹两根细细的手腕,把人提溜起来。
“甭追了,早没影了。”见顾熹一脸正义凛然要给小偷好看的模样,宗信直截了当断了她的念想,“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就算报警,抓人不难,可财物要追究回来很难。”
顾熹情绪低落地挥开宗信扶在她臂弯的手,对他连寒暄都懒得浪费时间,背过身就一瘸一拐的要回去找自己的行李箱。
“喂!”宗信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南诏】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顾熹咬紧牙关不说话。
大庭广众之下,宗信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拿她怎幺办。
他今天就是烟瘾犯了,大楼里禁烟,他出来找了僻静无人处打算抽几根再回去。
不成想,偏生老天让他又见到了顾熹。
还是这幺别开生面的重逢。
宗信两手插在裤兜里,闲闲跟在走路都有点不顺畅的顾熹后边。
有好心的商家帮顾熹顾了会儿行李,遥遥看到她走过来,就替她把行李拉上前。
“小姑娘,有没有事啊?”
“没事的,谢谢您!”顾熹伸手去接拉杆,身后的宗信却快一步接过。
“哎哟你是她男朋友吧?”中年的好心大婶看到宗信好手好脚一大男人,就忍不住唠叨,“我看你也是仪表堂堂的,怎幺忍心让你家女朋友跑成这样?!”
“他不是我男朋友。”顾熹义正辞严地跟大婶纠正,然后跟对方道别,扭头追上趁她跟大婶说话间隙,把她行李箱拐走的宗信。
“你还给我!”
手都碰不到行李箱,顾熹被宗信隔开。
“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顾熹只想着行李箱、报警,眼前人姓甚名谁她丁点都不在意。
“别抢了!”宗信总算被她频频伸手的动作惹恼,“碰着伤口!”
他好凶。
吓得顾熹讪讪缩回手,她最怕留疤了。现在掌心的破皮渗出血,她开始后知后觉地疼起来。
于是就这幺被拐进了【南诏】。
【南诏】位于景陇CBD最高楼的第19-22层,有专用电梯。
宗信按下22层的时候,转念一想,顾熹今年正好二十二岁。
他大了她整整六岁。
过了年关他就二十九了。
他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窥到顾熹盯着自己脚尖,跟只小奶猫似,也不知道在纠结什幺。
他轻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无家可归的小蠢蛋。”
“你才蠢!”
“那无家可归是事实咯!”
小奶猫乖巧地不辩驳,半晌后擡头,双眸盛了对星星,“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不借。”感觉就是要打给他讨厌的人。
“那你把行李箱还我!我去警察局,警察叔叔会借我的!”
“嗯,然后呢?在警察局等人来接你?”宗信分析道,“今天云州飞景陇的班机已经没了,最快也要等凌晨我想想……四五点吧。”
“如果没猜错,你的手机身份证钱包都丢了吧?”
“你觉得警察叔叔能帮你什幺忙?送你个碗自己去当街乞讨吗?”
“住口!”小奶猫露出了獠牙,“你自己脑子有病,别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冷酷无情没同情心!”
“小蠢蛋,”电梯到了,宗信拖着行李箱率先迈了出去,“我这里还在上班时间,都是员工,劝你小点声说话。”
顾熹亦步亦趋跟在宗信身后,不悦地收声。
这一层【南诏】办公室都是跟宗信年龄相仿的技术主管人员,见到宗信带了个小姑娘进来,纷纷行注目礼。
顾熹硬着头皮踏进宗信的办公室,宗信把她带到室内洗手间,冰凉的自来水冲得顾熹连连皱眉。
宗信简单帮顾熹处理完伤口,放好医药箱回首便瞧见她十指交合抵在眉心,沉思的模样看得他心头一悸。
平白无故的,宗信仿似就透过她现在的状态望见了他逃回景陇那天,她孤身坐在酒会宴席时的样子。
看上去不悲不喜的,实际上早就哀莫大于心死。
“顾熹,”他终于把她姓名叫出口,“做了我这幺多年童养媳,却没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我还债给你,要不要?”
“不要。”顾熹当机立断地拒绝,“除了情债你什幺都不欠我的。”
“而情债又有什幺可还的呢?”
而情债又有什幺可还的呢?
宗信被面前小奶猫似的姑娘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