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木暖春,住在天都西郊的一坐山上。山上有一座小庙,庙里就我和师父两个人。我的师父是个和尚,他每天只做一件事——染布。他会把染好的各色布围在一个墓的四周,那是一个叫瑾墨女子的墓,看碑文,他是师父未出家前的妻子。
我不知道什幺时候跟在师父身边,我对之前的事有些模糊,似乎一直在庙里和师父生活,又好像不是。我心里似乎缺失了什幺,摸着心口,有种说不出痛。我问师父,是不是我得了什幺病,想让他带我下山医治,师父说,我只是没休息好,没事的。
我信,又不信。
师父会把多余的染布让我发给山下的村民,我的工作是拿白布上山,抱染布下山。山下有一个湖,叫西离湖。那湖很美,春夏秋冬都很美。每天都会有情侣来这里看风景。可是我却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这个湖,是不喜欢他的名字。我问师父,这个湖为什幺叫西离湖?为什幺不是西和湖,西团湖,西聚湖,为什幺偏偏要叫西离湖呢?我不喜欢离字。
师父思考一会,叹息说,“大概……离是世间最终姿态吧!”
我还是不懂,“那我就叫他西湖吧!”
师父有一个侄子,每次他的白布快没了,就让我去他侄子那里拿布。他的侄子和他长的很像,只不过师父眉眼间全是慈悲,而他则是冷峻肃杀。虽然我看他有好多人可供驱使,但每次我去拿布他都亲自给我。他总是想和我闲聊,问我最近过的怎幺样。他对我很好,但我却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怕他,为了少见他,我每次都会拿回好多白布,直到我拿不动为止。
又是人间三月,西湖四周的桃花纷飞而开,引来游人无数。我穿梭在桃花纷飞间,不知为何,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我擦着脸上温热的泪,想给它找个理由,寻来思去,没找到。后来一阵暖风拂过,吹落纷纷花瓣到我身上,我觉得,是起风了,吹的我流泪。
三月十五夜,一轮明月挂在湖上,引湖面金光粼粼。今晚夜游西湖的人真多,我也撑一叶扁舟,往湖心荡,凑个热闹。小舟撕开湖上的金光,划过后,金光又再次聚在一起。
如果人这幺分开,又这幺重新相聚就好了。我不知道为何脑里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不知不觉就会有,我也很无奈。
我听到别的小船上有人对月吟诗,此情此景,大家吟的都是高亢激扬之作。可我为什幺高兴不起来呢!
我好想哭,我心好疼!我对月吟道,
月光皎皎思良夜,怎料万事皆成空。
桃花纷纷暖春至,却是生离死别时。
“这位女公子,春光大好,皓月当空,本该是纵情欢乐之时,你为何吟出这样的诗?”
我不远处的一个船头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似像夫妻,那个男人对我说。
“我不知道,脱口而出而已。”我答他。撑一杆,离他而去。我为什幺脱口而出这样的诗,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又真能解答他!
我身上有一缕头发,发丝比我的要硬,应该不是我的。我亦不知道为什幺,把他贴在心口放好。这似乎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一直视他为珍宝。现在我拿出那缕头发,发丝就像进入我的身体,死死勒住我的心,我好难受,好难受!喘不上气!我擡头望月,月亮啊,月亮,你告诉我,为什幺我这幺难受!我到底怎幺了!思良夜,思良夜,良夜又在何时!为什幺暖春而至,万物复苏,却是生死离别?我不懂,不懂……
我在山下发染布,最近总有一个白衣人站在我不远处看我,他长得清秀,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儒雅,不像平常百姓。有一次,我的染布有剩余,把那块剩布给他。
“你总来看我发布,却不来领,是不好意思吧!今天剩了一块靛布,给你吧!”
“谢谢你。”他淡淡地说,接过布。
“其实,我是个大夫,我看你气色不好,给你把把脉吧!就当作酬谢。”
“我总是感觉难受,心疼,心有时候空空的,就好像缺掉一块,大夫,我得了什幺病?能治吗?”
“能治。”
于是我伸出手给他。
他号脉后说,“我可以帮你治好病,但是你必须帮做我一件事。”
“只要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我什幺事都答应你。”
“好,三日之后,这个时辰,西离湖心亭见。”
这三日,我辗转难眠,我即高兴,又有点害怕。我怕治好自己的病,把心补全了,万一更难受怎幺办?
等待,终究是难熬的,有期之约难熬,无期之约更是难熬,还好,这是有期之约。
三日后,还没到约定时辰,天就下起蒙蒙细雨。我撑着一把蓝色油纸伞,去赴约。这把蓝伞是我从山下买的白伞,然后让师父帮我染蓝,说不出来的执念,我觉得雨伞,就要是蓝的,和天一样的颜色。
我到湖心亭,收起伞,倚在柱子上,等他。
烟雨朦胧的湖面出现一个小船,心里莫名的紧张,马上,我的病就要治好了,我紧张又激动,身体的不住发抖。
当我看清来人时,十分失望,那是一个黑衣人,他是师父的侄子——李凌天。
他撑一把黑伞上湖心小岛,走到我身边。
“你怎幺来了?赏雨吗?”
“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你知道我等谁?”
“知道,你在等一个白衣大夫。”
“你为何说他不会来?他和我约好,要治我的病。”
“你没病,不需要治。”
“不,我有病,我心缺了一个口,经常莫名的疼。”
他无话,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种透着哽咽的沙哑,“暖春,你那个病治不了,没有人可以治,回去吧!”
“他说他能,我要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总会来的。治了,治不了,试了才知道。”我坚持。
“暖春,你别任性了,我带你去找别的大夫,让他们给你开几副药。”
“不,我觉得只有他能治好我,你走吧,别管我了。”
“直到山崩地裂,毁天灭地,他都不会来。”
我望着湖面上大雨激起的白雾坚定道,“那我就等到那时候。”
“你为何如此执念?非要等他。”
“我想治好自己的病。”
他苦笑看我,转身欲走
“毁天灭地大概多久,我今生能等到吗?”
“快了,”他叹道,“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月吧!”
“好,那我就等他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他会来。”
“暖春,”他停下脚步,背对我,“如果要牺牲你一人,救这个世上所有人,你愿意吗?”
“若能舍我一人性命,救所有人,那有何不可?我愿意。”
“也许……也许等你病好了,你就不会这幺想。”
“我的病在心,不在想法,这个想法不会变。”
“你会后悔的,治好你,你会后悔的!”他言语中透着哀凉。
“不,我不会后悔,永不后悔。”
他继续往前走,没有打他那把黑伞,任凭雨淋。
他走到船中,不久,那个白衣大夫出来。他撑一把白伞,缓缓向我走来。
“治好你的病需要一味药引,你怀中的那缕发丝,给我吧!”他开门见山说。
我把发丝掏出来,“这缕发丝是我的珍宝,你别把他弄丢了。”
“你明天中午,在这里等我,我给你送药。”
白衣大夫上了李凌天的船,他们缓缓而去,原来,他们认识。一个人想治我病,一个人拦着不让。
我回去找师父,高兴和他说,我的病快好了!师父似乎在强挤笑容,“暖春,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
我不同意他的话,又是一夜辗转。
第二天,我早早过去,却没想到他们来的比我还早。一黑一白,立在亭中。
“药做好了?”
白衣大夫把一粒黑药丸取出,递给我,“吃下去,你的病就好了。”
我接过药,李凌天忍不住拦着我,“暖春,你可要想好,吃完,就再回不来。”
“我想好了,”我把药放入口中,吞下。
记忆如游丝,丝丝钻入我身体,所有的事情在我脑中略过,一幕又一幕,我觉得好晕,头疼欲裂,心如刀绞!
原来我真正的名字叫林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