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乱四起,西湖边多了很多流民,他们在西湖边搭起棚子,在这里躲避战火。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红衣魔的流言再出,流言说红衣魔没有死,还在世间游荡,搅得人心惶惶。
天气变暖,霍思良照常开始自己皮影戏,只不过大家对男欢女爱的《白蛇传》不感兴趣,战火不知道什幺时候就会烧到钱塘,没有人再有兴致看皮影戏。但霍思良并不在意,因为演皮影戏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暖春,只要暖春喜欢就好。
在二月初的暖夜,霍思良唱完最后一出雷峰塔相见后《白蛇传》故事大结局。霍思良修改了大结局,最后许仙和白蛇长生不死,生生世世在一起,这是他所希望的,也希望自己和暖春也可以这样。
“霍公子,你这个演完了,下个演什幺?”一个痴迷于霍思良,每场不落的红艳女子媚声媚气的问。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霍思良温和笑说。
“不如就演《红衣魔》吧!大杀四方的红衣魔被众人合力杀死,从此天下太平。”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
暖春收拾东西的手在听到“红衣魔”三个字时停下。霍思良从她身后环住她,握住她冰凉颤抖出了一层冷汗的手,坚定道,“我不会演《红衣魔》,这世上根本没有魔。”
回家的路上,暖春再不似往日欢跃,闷闷的坐在大黑背上,擡头看天。这是第一次,霍思良不知道她在想什幺。
“暖春!”霍思良走近她,握着她的手,神情凝重但又饱含柔情说,“无论世人怎幺说,你都不是魔,你是我的妻,仅此而已,只知道了吗?”
暖春点头,对霍思良微微笑了。
进入二月后的第一次细雨,毛毛撒撒的滋养万物。西湖边的树木都已经抽出嫩黄色细叶,一些桃花已经鼓出红红粉粉的花苞。
霍思良和暖春正在街上,这雨就飘飘洒洒而下,两人今天没有带伞,只能寻一处房檐避雨。
正好同他们一起避雨的有个买油纸伞的老爷子,霍思良问,“您的伞怎幺卖?”
“二十文。”老爷子见有生意,笑眯眯拿出一把白底画着粉色牡丹花的伞,“我这把伞,无论是从做工还是选材,在这钱塘县绝找不到二人!”
霍思良看老爷子桶里插着的各式雨伞,点头含笑认同,继续问,“有没有蓝色的?”
“蓝色?”老爷子撑开自己手中的伞,“这个不好吗?你看这牡丹花,盛世繁华,多好!”
“我还是喜欢蓝色的伞。”
“有,但是那把伞骨架有些松懈,我没有修,是个废品。”
“没关系,把伞卖给我吧!”
卖伞的老爷子十分费解,霍思良好伞不买,非得买一把废伞。
此后,一到雨天,霍思良就会撑那把蓝色的伞,带着暖春到湖边漫步,感受着草长莺飞,万物勃生的春天。
“暖春,你说过蓝色是最清澈的颜色,不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会雨过天晴。不论经历多少磨难,都要相信风雨过后,一定会出现蔚蓝的天。所以,我们撑着蓝伞,一起等雨过天晴,好不好!”
暖春不太懂霍思良的话,但是她一直点头,只要和思良在一起,怎幺都好,下雨也好,晴天也好,有他就好。
二月末,天突然间转热,似乎直接进入夏季,就在这时,西湖边的流民棚里爆发出瘟疫,这个瘟疫传染极强,刚传染之人开始只是轻咳,最后越来越严重,不住咳血,全身开始溃烂,从头开始到脚,一层层掉血肉,血淋淋的十分骇人。从患病到死亡,一般为五天,有些抵抗力弱的,当天就会死。
本来绿柳如烟,桃花纷飞的西湖美景,最后变成不停焚烧尸体,弥漫着焦糊之味的焚尸场。
这个春天,让人在万物复苏中闻到死亡的味道,不刺鼻,但窒息。
霍思良看着这幺多病死的人,彷徨又无力。他想如果自己没有离开,就不会有战乱,就不会有流民,也不会因流民聚在一起而来的瘟疫。他想救他们,可他不是医者,他无能为力。那日,霍思良在整理暖春东西时,发现千年人参的根须,脑里灵光一现,想着用这个会不会救流民。
于是用人参煮一锅汤水,带着暖春给流民送去,让他们喝下。霍思良其实对此并未抱希望,只是想试一试,但是没想到,他中午送去的药水,入夜就有人过来找他。
一大队的人围在霍思良小院前,见霍思良披衣出来就跪,激动大喊,“在世如来,在世如来呀!是您救了我们!”
霍思良不可思议问,“那些药水真的好用?”
“是啊,您真是在世活佛!”他们中看似年长的人道。
“你们别这幺说,我只不过是用千年人参根须试一试而已。”
从那天开始,霍思良的小院外围满了人,最开始大家都堵在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拥拥挤挤都想进入小院喝能让自己恢复的药水。霍思良耐心的疏导大家,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暖春不知为何,特别惧怕这些人,这些人眼光并不凶狠,不似以往遇到的坏人,那是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所有人都围着小院,想要喝药水,那种执念汇聚在一起,让暖春感到莫名的恐惧。
霍思良为了方便在西湖边支起一口锅,锅里烧着水,水中有暖春手指粗的两根人参根须。排队的人日夜不休的来讨药水,霍思良每人给他们一勺。锅里水若是不够,暖春再往锅里添。
霍思良好不容易让大家排队,让他们把病重的人放在前面,先给这些人药喝。刚开始还好,有些人会主动把自己靠前的位置让给病更重的人。但是总有些人不让,让位子的人看到比自己病情还轻的人不让,反而自己要让,心里觉得不平衡,也就不会让,你不让我不让,大家索性都不让。
霍思良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休息,嘴唇干裂,黑眼圈很重,露出从未有过的疲惫之态。他在清晨昼夜时都忍着两股气流冲烈之苦,依然再给人舀药水。他害怕自己休息片刻,就会多一个人因为这瘟疫而死。没有人愿意帮他做这份工作,除了暖春,因为要接触太多的瘟疫传染者,怕被染上。暖春几次要替下他,可他没有同意,他怕暖春染上,就算是有药可医,他也不想让暖春染上此病,而且有些感染者浑身掉肉,血肉模糊,他也不想暖春直接面对。
听说霍思良的药水可以治疗瘟疫,那些没有染病的人也夹在其中,想喝一些防御瘟疫。霍思良最开始发现这种情况,并没有多说什幺,可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他直接拒绝。他这幺做惹怒了那些还没有喝到药水的健康人。
“你这幺做是什幺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我福州来的,才不给我们药!”一个操着福州口音的瘦矮汉子大嘈大嚷推着霍思良说。
“不是。”霍思良体力已经不支,说话已经力气不足,“你们根本没有染上疾病,就不要喝药水,把这些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我们也需要,我们现在没有染上,没准以后会染上,现在喝完,以后不就不会感染了!”瘦矮汉子理直气壮说。
“那也不行。”霍思良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他对着后面排队的人说,“请没有染上瘟疫的人从队列里出来。”
“我们这些人在队伍里排这幺久,没准已经被染上,你叫我们出来就等同于杀了我们!”队伍里其他健康的人嚷着说。
暖春看到这幺多人欺负霍思良,好生气,她听不太懂他们说什幺,但是她知道,他们在欺负他,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打队伍里说话那个人。
“暖春!”霍思良叫住她,冲暖春摇头。暖春无奈只好回去继续给锅添水添柴。
“霍大夫!你就给他们喝吧!”排在前面一个大娘脸上已经开始掉血肉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前面排队的人异口同声劝着霍思良一视同仁,给排队的健康人施药,因为他们马上要排到了,所以这时候干嘛不发慈悲,劝劝霍思良呢!反正又不会影响到自己。
“那也不行。”霍思良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动。瘦矮汉子气愤的用方言破口大骂而去。被众人视作神明的霍思良走下神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