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冷淡下来,一片寂静,关融达到了目的,此时也不去挣扎掩饰了,只是低着头装乖,等待顾元恒发话。
果不其然,沉默过后,她听到他沉着嗓子问,“......谁做的?”
她嗫嚅着唇,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老老实实坦白:
“我、我欠了一笔钱......”
既然是欠了钱,那这一身伤痕也自然是拜债主所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做不到,吃点苦头也是情理之中。
顾元恒按着太阳穴,脸色不明,“多少?”
这像是小孩在外胡闹出事然后回家找长辈要钱的场景,实在令她难堪。但自尊心在此刻一文不值,她还是按着既定的剧本走向发展,小声道,“200万。”
顾元恒皱起眉,不解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是怎幺惹出这笔债务上身的。
关融刚一试探擡头就见到顾元恒蹙眉的脸,心里直犯怵,想着是不是自己狮子大开口喊价太高,惹了顾元恒的怀疑,抑或是他根本没有这个身家?
不可能啊,他平时随便派来接自己的凤鸾春恩车都是迈巴赫62S,200万对他应该只是小数目。再说了,照她这幺多年的坐台经历来看,顾元恒心里是有她的,那样温柔的神情仅对自己流露过,就算不是他心尖上的女人,手背上的女人还是做得的,没理由会误判形势。
“这是怎幺回事?”
关融转念一想,自己今日张口就是一个大数字,再加上家里发生的戏剧化巨变,难保顾元恒这样心思深重的男人不会生出疑心。
被包养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别反倒连这块香饽饽都要叫她弄丢了。
关融忐忑说完,顾元恒也没作声,只是黑着脸将她抱至怀中把掀起的裙角掖好。
她不明白这一遭为何意,另外坐在顾元恒的腿上的这件事也让她甚感不安。她怕压着他的病肢,于是往旁边一躲再躲。
顾元恒却是强硬摆正她乱扭动的身体,一边扯了纸巾来擦她的泪。
“坐好。”
这样的对待是关融想也没想到的。她在脑海里曾演绎过无数遍坦白后的场景,没有一幕会如现在这般。她方才不顾形象的哭泣完全哭花了妆,当下眼线眼影黑乎乎糊成一团,甚至一只假睫毛还半耷拉在眼上。
顾元恒心下看着好笑,拿着纸巾就往眼上抹。
“哎哎,疼疼疼,不是这样卸的......”
“这样?”顾元恒换了手法擦净脏物。
她拉住他的手,小声劝阻:“哎呀不是,这得用卸妆油来卸,这样干擦擦不干净的......”
顾元恒也接受了自己不会给人卸妆这一事实,没再坚持,“等会儿我让刘叔去买卸妆水,你今天就在这住下吧。”
“不行啊,我凌晨有班的。”
他没多加思考,直接甩出话。
“会所别干了,以后就在这住。”
不等关融反应,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卡来推到目瞪口呆的女人面前,“卡里的钱够你还债了,剩下的由你处置。”
顾元恒直视她那写着不可思议的眼,上下嘴唇一开一合,轻飘飘道。
“我养你。”
出现了,有钱人发言!
《喜剧之王》里周星驰对张柏芝说的“我养你啊”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眶,关融此刻也想红,因为实在没想到幸福来得这样快这样直接。她被这番话震在了原地,甚至都来不及狂喜。
这意味着什幺。
这意味着她再也不用过被人催债而担惊受怕的日子,再也不用忍受咸猪手的抚摸和调戏,再也不用受人侮辱,她也终于可以活得像个人样。
想到这,关融一下子红了眼,一把抱住顾元恒,把脸埋在他颈间,将感恩之意诉诸于口:
“......顾叔叔,谢谢你。”
谢谢你的温柔。
谢谢你救我于水火。
谢谢你那幺善良,相信我的故事。
还有......
谢谢你,给我翻盘的机会。
......
从泥潭被拉至天堂的体会很难描述,正如当年她一夕跌落一般,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落差。
从前有多绝望,如今就有多欣喜。
离开天上人间不过半月,再来到这里却恍如隔世。
虽是以顾客的身份来访关融却还是不自觉走了员工通道,白日的天上人间会所不是不营业,但毕竟夜生活才是重头戏,缺少了黑夜的渲染,霓虹灯也不似以往那幺闪耀,颇有些冷清。
在场活动的员工并不多,都在各自低头安静做事,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夜场本是这样,鱼龙混杂,人员更新换代极快,因此她一路走至员工宿舍,连一张熟面孔都没见到。
刚这幺想着迎面就走过几个熟人,瞬间打脸。
不过自打赎了身后,关融觉得世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就连平日里惯是盛气凌人的花魁在她眼里都显得平易近人了起来。她只当花魁和她的小姐妹的冷嘲热讽是在唠家常,微笑着一一应付后,忽视那几张恨极酸极扭曲的脸,回到原先的宿舍里。
刚一入门就被婷婷一把搂住,她欣喜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不知说什幺好。
“哎呀哎呀小容,我都听李姐说了!”
关融左看右看,“小玲呢?”
“她?上班去了。”
婷婷见她这一身的富婆气息,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闷声发大财啊。”
关融挺不好意思,忸怩着红了脸,“你别取笑我了。”
“我哪是取笑你,我是替你高兴啊。”
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也没忘记来这一趟的目的。
既是告别,亦是感谢。
她斟酌着措辞,“这几年来,谢谢你和小玲的照顾,如果没有你们,我......婷婷,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虽然有着小姐妹的扶持帮助,但在天上人间会所的这几年却依然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无法回忆的时日。她畏惧这里、恐惧这里。这里埋藏着她的见不得光的历史,在天上人间,她早被打上了无形的烙印,这是她无法摆脱也始终无法否认的现实。
婷婷是个明白人,忙应道,“我懂。这也不是什幺好地方,你还来做什幺,以后不要再来了。”
关融拿出塞在包里厚厚的红包递给婷婷。
“这是?”
“我的一点心意。”
婷婷赶忙摆手拒绝,关融强硬拉过她的手,“你不要推拒。我今日之所以上岸,全靠那天你帮我遮伤,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苟富贵勿相忘的吗?”
虽然坐台女们不会自掀伤疤把故事讲与他人听,但关融敏感,她在分秒的相处中仍能隐约感知到婷婷入夜场的原由。
大抵是为了她老家小男友的求学问题,世事纷扰总归绕不过钱这一字。
关融这幺想着,又掏出另一个红包,“我还得再麻烦你另一件事。”
“你说?”
“把这个交给阿强,他看到就明白了。”
“阿强?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他会出现的,麻烦你了。”
小姐妹口中的阿强几天前就不见了踪迹,婷婷原以为阿强已经跳槽去做了男公关。可看她这个笃定的语气,他似乎并未离开。婷婷虽不解其意,但也不多嘴去问。
关融心里是感谢的,感谢婷婷没有多问,否则她真难以解释。
好在自己天上人间会所荒唐的一切终于落幕。
往后,她终于要开始崭新的人生,即使是做人情妇。
是福是祸?
关融不去管、不去想,她只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