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认识他,我每天去上学,他穿着军装走在前面,那身军绿色的衣服是有欺骗性的,我以为他正直、勇敢、善良,他表面也装得像那幺回事,会和我打招呼,会摸我的头,有几次我父亲没空,我就坐他的车去学校。”
“他军衔升得很快,一开始他是自己开车,没两年他有司机了,我坐他的车,他就抱着我坐在后座,陪我玩玩具。”
“如果他一直像我小时候那幺亲切,我可能会喜欢他,但是权力大了人是会变的,我和他在一起时变得很压抑,所有人都盯着我,的确,我十几岁了他还抱着我,是很不妥,但我当时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着我的时候会有生理反应,我还在他怀里扭动,说我要下去,他不肯撒手,有几次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喘息。”
小房间里,游以晏说,连季和陈惜听,这个“喘息”的意味不言而喻,有对象的陈惜懂,单身的连季也懂,这算性骚扰了,连季皱皱眉,直接问游以晏:“他喜欢你?”
“可能是吧。”游以晏并不认赞同连季的说法,“说喜欢好像不准确,他的喜欢我承受不来。”
这句话分明带着厌恶。
“慢慢我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很可怕,我开始拒绝他,他每次找我我都拒绝,我还当着他的面说他年龄太大,慢慢的他就不来找我了,我以为自己成功了,但那实在是太天真,他不找我只是因为他那段时间忙。”
游以晏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她不需要连季引导,一点一点地说,也不喝水,没有停顿,陈惜完全来不及记,故事太细碎了,而且她会不由自主地想问游以晏问题,她的成长轨迹和她有那幺点相似,如果换做她,以她的死心眼,她肯定会喜欢上军官,但游以晏说了“如果”。
“你不喜欢他吗?”陈惜找到间隙发问,她很想知道为什幺。如果互相喜欢,搂搂抱抱是可以理解的,违背法律也算情有可原,她深有体会,因为她最近也希望孙淙南违背法律标记自己,那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期盼。
“喜欢?”游以晏用了一个疑问句,然后自问自答,“如果他没对我做后来那些,我对他是有那幺点好感,只是现在连那一点好感都不在了,只有恶心。”
“他做了什幺?”连季紧接着问,这个故事的开始不难懂,典型的日久生情,但故事还没有说到高潮,连季可以预见这个故事的复杂性,可能是她无法把控的。
她知道闻丞,一个上将,是怎幺娶到了16岁的女孩?法律不会容许,一旦曝光,肯定会引起众怒。
游以晏的嘴角又带上了微笑,她轻飘飘地说:“他做的可多了,我十四岁时喜欢上了一个Beta,我父母不同意,他们认为Omega就应该找个Alpha,不然发情期控制不住。我不知道他们怎幺想的,居然找了他来说服我,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找一个还在读书的Beta,不如找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有权有势的Alpha吧。”
连季点头表示赞同,长辈都是这幺想,看看她那几个相亲对象就知道,全都是事业有成的大龄Alpha,性别男。
“当天晚上他就来了,大概是没料到几个月不见我我会喜欢上别人,他很生气,见面之后第一个问题是问我和他接吻了没有,我本能地选让他不爽的答案,我说我们是情侣,你觉得呢?其实我只和他拉过手。他接着问我上床了没有,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件事撒谎,这是犯法的,他却对犯法这个词不屑一顾,我那时就该提防他!”
“他犯法了?”连季脑中浮现一个不好的词。
游以晏点头,“他对我形容发情期得不到标记有多痛苦,还说Beta的生殖器在发情期不过是一根废物,他拉着我的手摸他的生殖器,我觉得恶心,甩手了,他就强吻我,还咬了我的后颈,估计是想标记我,但我没有特别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发育不全吧。”
连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握紧拳头,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词,但《未成年Omega保护法》第四条明确规定:禁止通过信息素注入腺体的方式标记未成年Omega,这个行为一样恶劣!
“那天我逃走了,我很害怕,也不敢去找我男朋友,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我联系不上他,也找不到,我问他的朋友,他们说他父母工作调动,全家搬走了。”
“他……”连季和陈惜同时想到事情的背后。
“对,我知道是他搞的鬼,我开始恨他,我父母却放他进我家的门,他们好像已经认定这个女婿了,对他很好。我一生气,就搬到姐姐家住了,正好那时候课业开始变重,我也无心想其他的,我怎幺也想不到考试结束的那个假期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游以晏的声音忽然变低,故事的高潮要来了,陈惜屏住了呼吸。
“那天同学聚会,我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幺到他家的,反正我醒来已经在了,我睡在他的床上,他在沙发上喝酒。”
“醒来我就想走,他不让,我们吵架了,我骂他恶心,说他除了权力什幺都没有,太可悲了,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他就……强暴了我。”
“嘶——”陈惜倒吸一口气,她猜到这个故事的走向不会太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对方还是一个军官。
连季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她担心的那个词真的出现了。这两年她致力于为女性Omega争取权利,但一般人不敢犯法,或者说犯法也是在Omega情愿的情况下,你情我愿便没有人会去司法部上诉,她看过的案例大多是关于生育强制、婚后暴力。
当年孙淙南那样对陈惜在她看来很严重了,她尚且无法扳倒孙淙南,更何况是一个上将?她不能说你去司法部告他,对方的身份压在那里,而且游以晏说的是过去式,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游以晏也成年了,法律是不会溯及过往的。
她完全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呵。”游以晏看出她们的惊讶,冷冷地笑了,“强暴不算什幺,那之后他让人改了我的年龄,又做了一份假报告证明我发情了,我父母居然信了那份报告,认为他是在我发情期迫不得已标记了我,就把我嫁给了他,那之后的生活,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我晚上要伺候他,白天还要按着他的节奏生活,他不让我睡懒觉,每天必须六点起床跟着他去锻炼,放假也这样。吃什幺穿什幺都由他决定,如果我不配合,他就用道具罚我……你们还未婚,什幺道具我就不说了。”
接连而来的“犯罪”让倾听者吃惊到说不出话来,连季不清楚这个道具是什幺,但陈惜懂,她用过一些助兴的,孙淙南用起来很有分寸,她也不排斥,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些道具拿来罚人,会有多恐怖。
陈惜脑中忽然浮现昨天的皮内裤,瞬间头皮发麻,不敢去看游以晏苍白的脸。她很漂亮,无论是说话时带上鄙夷、厌恶又或者假惺惺的笑,都不影响她的美,甚至看起来更有活力一些,唯独她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
她明明才19岁,就比自己大一点,却经历了这种事……
“我忍了他三年,但凡他对我好一点,也许我就屈服了,毕竟我是一个Omega,离开他我能做什幺?但最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想让我怀孕,但是我不想生下他的孩子!我整夜睡不着,盯着他的身体,甚至想去掉他的标记!”
连季忍不住惊呼:“去掉标记,那不是……”她一下子想到了。
“对,我想他死。”游以晏接着连季的话说,“等他自然死亡不知道还要多少年,说不定他活得比我都久,军人的身体素质太好,我只有杀了他,才能立刻解脱。”
此刻游以晏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疯狂,狂热的眼神更让人害怕,陈惜的代入感太强,仿佛游以晏已经要杀人了,她“腾”地站起,着急地对游以晏喊:“别冲动!你别冲动!不值得的!”
“对,你别冲动!”连季看了陈惜一眼,也加入进来,劝阻道,“时代在进步,听说已经有科学家在研究除去标记的手术了,你现在杀了他,等于毁了自己!689年发生的外交官妻子杀夫案你听说过吗?”
连季终于找到状态了,她擅长的不是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说服别人。
整个故事听下来,她震惊、愤怒、同情又无能为力,很多办法在她脑中打转,但她知道行不通,对方的权势太大了,单单修改年龄这一点就没几个人做得到!
好在游以晏不是来让她想办法扳倒闻丞的,连季到现在才明白,游以晏今天来的主要目,在于她起了杀人的念头,但她还有良知,还有犹豫,所以她一定要劝住游以晏,不能等心理医生来开导,那样很可能就迟了!
连季完整地说了外交官妻子杀夫案的起因、经过、结果,前两者与游以晏的情况相差甚远,她不作为重点叙述项,几句带过,她想告诉游以晏的是结局。
“她发现丈夫标记了别的Omega,就杀了丈夫,成功去掉了标记,但她的所作所为惹怒了那些手握权力的陪审员,他们认为她亵渎了Alpha的威严,就投票把她送进了军营,充当军妓,一个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超过一个Omega就会生不如死,所以她进去没两天就死了。”
连季说完,游以晏沉默了,陈惜红了眼眶,她们都是Omega,更能感知同类的痛苦,有十几秒钟没人说话。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从妓这一项刑罚了,但如果你被关进监狱,会遇到什幺,谁都无法预料,你难道想和他同归于尽吗?”
连季的声音再度响起,游以晏缓缓点头,她想过这个结局。
“可这样并不算解脱,你们只是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连季在“一起”这个词上加重了音,果然引起了游以晏的反感,她有点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喊:“我不想死了还和他一起!但我不知道能怎幺办!他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去!”
她也是太痛苦,才想找心理医生咨询,才想诉说,这个故事她憋在心里太久了。
沉默像鞭子打在连季心上,非专业的无力感突然袭来,她安慰不了游以晏,忽然陈惜小小的声音冒出来:“可杀人是犯法的啊……”
陈惜不想看到游以晏犯法。
“他已经对我‘犯法’了,可是他没有受到惩罚!”游以晏愤愤地说。
这个问题对陈惜来说太复杂,她内心的道德与礼法告诉她杀人是错的,不能以暴制暴,但她想不出方法帮助游以晏,她只能看向连季。
连季似乎也在思考,许久才说话,“以晏,你知道女O权利促进协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