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已经习惯了开夜车了。虽然交通法上不倡导疲劳驾驶,但社畜们没得选。

最近正处于关键阶段,团队里每个人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每天十点多钟下班也很正常。王一一眼皮子发酸,脑袋有些沉。身心都充斥着无法消解的疲倦,她面无表情地默数着红灯的秒数。斑马线上还有三两行人路过,两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女生边挽着手说着只有互相懂的笑话笑闹成一团,年轻气盛的机车党在十字路口的右边想趁夜色憋着闯红灯。

小区前面的小路路灯又坏了,居民楼也被两旁的树木遮得严严实实,只透出星点人间灯火。车的近光灯只照到了前方的小小的区域,由于她眼睛比较不喜欢光线,车内只开了仪表盘的灯,恍惚间,好像世界一直只有她与眼前这点光芒。怯弱与矫情已经从她的世界被剔除很久了。

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湿润自己发干的双眼。但在这眨眼的一瞬间,她的车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时心脏紧缩,全身如针刺般的感觉冲上头皮。她立即踩刹车并飞快地往右打方向盘。那个人如怔愣一般,只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来不及了,车头注定要撞上旁边的树,车尾侧着向那人甩去。意识恍惚间,王一一想,幸好她为了以防万一从开始工作便买了保险,就是不知道这保险够不够赔。

挣扎着打开眼皮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每次熬夜还要早起的痛苦。脑袋像是要炸裂了,疼得她呲牙咧嘴。但视线清晰后的天花板却并不是她预想的医院那惨白的天花板,而是……帷帐?还是什幺颜色?鹅黄色?和工业燃料染出来的黄色不一样,怪好看的。她艰难地用手肘撑着自己起来,看了眼自己盖的被子——黄色做底纳着绿色绣花的丝被,而且还不是像现代被子的样式。

王一一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看东西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她擡手要掀开帷帐,看到自己的手时,一愣,终于知道了违和感在哪了。

这是一双小孩的手,具体地说,是一双黝黑且长着冻疮的小孩的手。手背深刻的纹路显示出手的主人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女孩以及这个地方冬天真的很干。

如果她原是个娇贵的女孩子,估计会尖叫出声了。但王一一见怪不怪了,只是沉默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边分析自己的现状边探头看帷帐外的情况。看起来是个古代风格的卧室,外墙是中国古代特有雕花的窗杦样式,窗杦下是洗漱的盆和盆架,旁边还有一座梳妆台,内墙挂着字画,床的正前方有一个屏风隔开内外室。

就目前来看,她很难分析出什幺结果来。她这个手证明她现在身份地位住得起如此整洁且配置完整的房间的的可能性不高。如果这是影视基地,在现代人眼光看来,帷帐和衾被的色彩、梳妆台等就可以证明这是一个姑娘的闺房。但如果这是古代,古代关于色彩的规矩还挺多的,并且也不知道是个什幺朝代。她捂着头爬下床,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更迷惑了。

这与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她皱着眉,绕着屏风来到了外室,外室较为空旷,并没有什幺特别的。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个院子。院子的小路上正好有个穿着道服的姑娘端着一盆水往她的方向走来。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她眼睛一亮。姑娘也正好看见她了,便快步走向她。

“你醒了?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莫要乱走。”姑娘用一只手拖着水盆,一只手攘着她往里走。她擡头惊异地看着姑娘端着水盆的那只手,好…好功夫!

姑娘将帷帐拉开,让她重新躺回床铺。但在姑娘的身后,一块丝质的巾帕凭空飞到姑娘刚放好的水盆里,然后浸湿后再自己飞到姑娘正好擡起的手中。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王一一又惊又惧,一直试图找到空中那根操控的线。

姑娘看到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后,倒没说什幺,毕竟没有修炼过的凡人连这幺点小把戏也很难见到。巾帕触到她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幺水淋淋。

王一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仔细地看着每一处边边角角,《楚门的世界》中主角是怎幺发现自己被监视来着?没看过完整电影的她追悔莫及。

“这是哪里?我为什幺在这里?你又是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是御天宗的兰芝院。虚流师叔救了你,将你带来这里。我是御天宗的内室弟子,我道号道秀,你也可以喊我俊秀。”眼前的小女孩是虚流师叔亲自带回来,并且交代了好生照顾的,若是师叔中意的弟子,便是她得罪不起的。所以姑娘没有隐瞒,照实说了。

“……”这是愚人节吗?御什幺玩意儿?这幺中二的名字谁想的??师叔祖?内室弟子?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哪里有摄像头?求求摄制组快点出现告诉她她被耍了吧!万一她当真了岂不是一百倍的丢人?不,她丢不起那个人!

接受的信息过于荒谬让她的情绪剧烈波动,不行,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她迅速抽走被姑娘捏着的手,一纵身跳下了床,赤脚往外跑。

但还没跑到门口,便被一股不知名的阻力拦住了。身后响起的声音有些急切:“抱歉,没有师叔的命令,你不能乱走。”

“我刚刚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她回头反驳她的说法。

“刚刚我不在。”俊秀瞪大眼睛,捏着诀的手紧张地勾了勾。

“你现在也可以假装你不在。”被拖着往床的方向的王一一面无表情地提议。

显然这个小道士并不想假装她不在,敬业地给王一一的创伤上好药,并从不知名的地方掏出了一碗汤药,哄着喂她。她讨厌苦味,皱着眉以示对这碗苦出天际的药的抗拒。

俊秀的俗世的家庭里有许多弟弟妹妹,灵根天赋还算好,得以拜入师门做内室弟子。但她很想念自己的家人。看见眼前的小女孩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对于小女孩,她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她从收纳袋里拿出自己珍藏的零嘴蜜饯,承诺王一一乖乖喝完便可以用来冲掉嘴里的苦味。

王一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不为难她了。小道士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心,再怎幺说她的灵魂是一个大人。一狠心,捏着鼻子把那碗汤药一口气灌完,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抓起俊秀手里的蜜饯就往嘴里塞。中药的味道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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