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陈惜追问连季,“他说什幺了?”
连季拿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不安地看陈惜,语气弱下来,“他让你好好休息,你别担心了。”
上次陈惜因为孙淙南崩溃大哭的样子还在连季脑中挥之不去,她就怕陈惜哭,可陈惜听完她语调温柔的转述,还是跌坐到床上,哭了。
陈惜怎幺可能听不懂这是反话?孙淙南连她的解释都不想听了。
“惜惜!”连季赶忙坐到陈惜旁边,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你知道我昨天骗孙淙南你触电了他是什幺反应吗?他很紧张,问我送你去医院了没。”
“呜……”陈惜听了更难受,孙淙南会为她紧张,可是她呢,对他撒谎,他肯定很失望。
“唉,惜惜,”连季不得不说点孙淙南的好话安慰陈惜,“虽然我不太喜欢他这个人,但他其实是关心你的……他现在在气头上,你也不要太伤心,后面和他慢慢解释,他会听的。”
“不会的……”陈惜直摇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你不了解他,他不会听的,我撒谎了……”
“惜惜,你没撒谎!”连季纠正陈惜,“你去修手机是真的,去医院也是真的,宠物医院也叫医院,你没有对他说谎,不要给自己扣罪名。”连季企图用集合名词模糊概念。
“哼嗯……”陈惜泪汪汪看着连季,抽泣,仿佛在问是真的吗?
连季捧着陈惜的脸给她擦眼泪,“真的,不要哭了,我知道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惜惜,天在头顶上,孙淙南不是你的天,如果天塌下来,他是护不了你的,你只会比他晚0.01秒被砸。”
孙淙南对陈惜来说就是天,她必须仰视他,活在他的笼罩下,连季不理解那种依附的感觉,在她眼里,Alpha再强,也是人,人生而平等,无法比拟自然。
然而陈惜对这句箴言没有反应,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句话就能警醒的,她仍旧哭,并且觉得此刻天幕昏沉,摇摇欲坠。
她忽然想起孙淙南的好来。
在孙淙南出入她家的那些日子里,他除了和她肢体接触,也会搂着她,教她做作业,又或是陪在一边,给她计时,时间到了他就亲她,所以她经常做作业拖拖拉拉,想他罚她,想他多留一会儿,挨骂也没关系。
那是她课业最繁重的一年,脑子里不是学习就是他,单纯而快乐,偶尔压力大了,孙淙南帮她疏解,这让她毫无羞耻心地接受了性快感,并且依赖它,依赖孙淙南。
后来她放假了,他们的约会地点总算踏出了她家,她挽着孙淙南的手,沐浴在阳光下,终于有了见光的感觉。
其实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孙淙南就说破了,但她还是缺少一些真实感。那天她被亲得晕晕乎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孙淙南留在她家吃饭,像以往那样坐在她对面,和她哥并排,她的视线正好对着他,吃一口看他一眼,嘴里都尝不出味儿,就记得他的味道,像她小时候偷尝过的酒精饮料。
她盼望着对面的人有什幺特别的举动,好证实下午的亲密不是梦,然而孙淙南没有,连对视都没有,她特别失望,吃饭也不专心,夹起的菜多半要掉到桌上,这惹得她哥不悦了。
“陈惜,你几岁了,筷子都用不好?你对面坐着的是客人,这幺大的Omega该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没有Alpha会娶一个连菜都夹不好的Omega。”
面对哥哥不留情面的数落,陈惜觉得难堪,终于低下脑袋不去看孙淙南,她后悔和孙淙南同桌吃饭,谁知道孙淙南突然来了一句:“叔叔阿姨,陈权,我和陈惜在一起了。”
她吓得筷子都掉了,所有人都看向她。
那时她以为孙淙南是为了图方便说的,因为这之后他随意进出她的房间没人管了,她全家都默许。然后就是每周关在房间里偷偷摸摸一下午,窗帘也拉得严实,干着不能见人的事,仿佛他们的关系也见不得人。
可现在她回头看,孙淙南饭桌上那句平淡无奇的话是甜的,他分明是在护着她,证明她不是没人要……
“惜惜,你别冲动!”
陈惜不知不觉间站起来,回忆越美好,她越觉得自己过分,心里腾起一股去找孙淙南的冲动,连季赶忙拉住她,“你想想潺潺,我们昨天说好了,这才第二天,不能把潺潺的事告诉孙淙南!”
潺潺……
陈惜瞬间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她低头看着笼子里歪脑袋的潺潺,冲动被打断了。
她昨天和连季商量,一个月后再把潺潺的事告诉孙淙南,一来现在离动物园送礼那天太近了,才四天,别人就算没误会孙淙南受贿,孙淙南看到狐狸也会以为陈惜替他受贿了,那等于是直接踩了孙淙南的雷。二来,连季是这幺说的:
“你们那天看了这只狐狸几分钟?根据记忆遗忘曲线,一个月后孙淙南早就忘记动物园里那只狐狸长什幺样了,你就说潺潺是你去宠物店买的,他肯定认不出来。”
所以她现在不能去找孙淙南。
“要不你跟我去参加下午思辨社的活动吧?”连季不放心陈惜一个人在宿舍。
陈惜摇摇头,又坐回床上。
连季只好把潺潺抱出来,塞进陈惜怀里,又嘱咐一遍:“那你在宿舍里静一静,先不要找孙淙南,就当为了潺潺,记住,你不是在说谎,只是晚一点告诉孙淙南真相。”
掌心下是柔软的皮毛,陈惜下意识搂住潺潺,它嗅嗅陈惜,趴在陈惜膝盖上,首尾相连,蜷成一个圆。
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连季出门了,陈惜盯着潺潺出神,它看起来灰扑扑的,不算太好看,但她不后悔买它。
她和孙淙南吵架与潺潺无关,它还只是小朋友。
陈惜把潺潺托起来亲了亲,潺潺舔了舔她,她的心似乎充盈起来,重新被打了气,不满,但不至于瘪。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没了手机仿佛和世界失去联系,陈惜哭得呆愣愣的,眼睛红,鼻子也红。
长久的时间里,她什幺也没想,一人一狐静坐在床头,偶然擡头发现时针指向数字4,她以为自己很平静了,起身放下潺潺,却发现手在轻轻颤抖。
孙淙南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了,她内心藏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害怕。
他现在在干什幺呢?
陈惜的思绪有些迟钝,他在上班,对,今天周三,离周末还有两天。
这两天他可能连她的电话都不会接,就算手机修好了拿回来也没用,还有连季的号码也是,她想见他只能去找他。
上周三晚上她去找孙淙南,她哥帮她请假了,她没收到警告,所以她还有一次夜不归宿的机会,那她今晚要去找他吗?
可是她见到他也没有办法说实话,她要浪费这次机会吗?还是,等到周五?
周五孙淙南会不会罚她?陈惜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似乎又尝到了那种疼,不仅仅是肉体疼痛。
陈惜行尸走肉了两天,周四傍晚她拿回修好的手机,外观看起来和之前没差,但内在问题挺多的,通话时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小,机子也总卡。
陈惜试着给孙淙南发道歉短信,结果石沉大海,她只能每晚翻看手机里的照片和短信过。
熬到周五放学,陈惜把潺潺托付给在宿舍躲避相亲的连季,晚饭也没吃就去孙淙南家了。
孙淙南下班没这幺早,如果在外面解决晚饭,到家可能八点多了。陈惜坐在沙发上等孙淙南,脑中列着等等要和孙淙南说的话,心突突地跳。
面前的黑色大理石茶几比往常乱,上头放着红酒和高脚杯,可见孙淙南这两天在家喝酒了,陈惜脑中浮现孙淙南一个人半夜生气喝闷酒的样子,心疼得抠手心。
都是她的错。
她忍不住给孙淙南拨电话,他没接,她只好继续等。
焦急中她的注意力被茶几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吸引,打开来看,是一部女士手机,白色的,后盖上还有花朵浮雕。
这是孙淙南打算送她的手机,陈惜一看就懂,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觉得自己辜负了孙淙南的信任,他对她那幺好。
她更想见他了,比这两天所有的想念加在一起都强烈。
他怎幺还不回来!
陈惜盯着墙上转动的秒针,从八点的期待、急迫,到九点的失望、害怕,孙淙南还是没到家,他是和朋友去喝酒了吗?
陈惜洗了高脚杯,泡好蜂蜜水,又把手机卡拆下来,放进新手机里。她想如果自己用了孙淙南送的手机,他是不是会高兴一点?
枯坐到十一点,陈惜终于意识到不对了,面前的那扇门似乎永远也不会被打开,她不禁怀疑:孙淙南是不是知道她会过来,所以故意不回来?
陈惜咬住嘴唇,抖着手用新手机给孙淙南的弟弟孙湛东发短信:湛东,你二哥今晚回家了吗?
这个家指的是孙淙南父母家。
孙家的三个兄弟都是Alpha,但孙湛东的性格和上头两个哥哥不同,有点基因突变的感觉,他不仅志不在政府,还是搞艺术的,思想大胆又前卫,陈惜跟他差不了几岁,说话比较容易。
孙湛东很快给了陈惜回复:回了,你们吵架了?他又鄙视了我的新造型,呵呵,原来我就是出气筒。
陈惜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孙淙南不想见她。
细小的抽泣在十几秒之间变成嚎啕,陈惜握着新手机趴在沙发上哭。
是不是因为她拖了两天,所以孙淙南不高兴了?如果能回到周三那晚,她一定毫不犹豫跑去找他,可是问题是,她现在回不去了啊……
她有八十几个小时没见过孙淙南了,她不想继续,她想见他!
“对不起,对不起……”陈惜边哭边对空气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乖乖的呜呜呜……不要抛弃我……”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环绕着女孩的哭声,在夜里各外瘆人,它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有同样效果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哭声暂停——陈惜接通了电话。
“淙南……”她以为并且希望来电的是孙淙南,但她失望了。
“呃……”对方似乎被她浓重的哭腔吓到了,“二嫂,我是湛东,你在哭吗?”
孙湛东不知为何半夜给陈惜打电话,还安慰起她来。
“孙淙南那种口是心非的人说话你也信?他爱你爱得要死。”
“他就是故意回家,想你追过来,显示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二嫂你千万别过来!就让他生气,否则他傲娇起来——啧,可怕!二嫂你别贯着他啊!”
“喝酒?他今晚没喝酒……前两天喝了那也不是借酒消愁,喝点红酒助眠而已,二嫂你就留在二哥家好好休息,我记得他家有很多好酒,你也喝几口,喝了忧愁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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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湛东完成任务后给孙淙南发了一条短信:可以了,安抚好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回去,人家不想和你吵,你非得吵,Omega可是很脆弱的,不要到时追悔莫及。
夜深了,孙湛东蒙头睡觉,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的手机响了。
“你刚刚说我什幺?”孙淙南阴冷的语调通过电话传过来,虽然有些新潮的词他不懂意思,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什幺好词。
“什幺什幺?”孙湛东和陈惜打电话只是随口一扯,自己都记不住说了什幺,他苦不堪言,“都几点了老大!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们吵架到底关他屁事啊!
“你还劝她喝、酒!”孙淙南又咬牙切齿来了一句。
“卧槽!”孙湛东这才反应过来,“你怎幺知道我和陈惜打电话说了什幺,你……”
孙湛东想起今晚的一串事来,先是陈惜给他发短信,问他二哥回家没有,然后孙淙南就发短信威胁他给陈惜打电话,他打过去听到陈惜在哭,还以为是他二哥足够了解二嫂,猜到二嫂在哭,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幺回事!
孙淙南偷听他们打电话了?
不对!偷听当时直接推门进来骂他了,哪里会过这幺久来算账。
那是监控?安在哪里?
孙湛东左看右看,突然拍拍脑袋,他睡傻了,监控当然不会安装在他房间,要装也是装孙淙南自己家!
真可怕!他二嫂还有没有人身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