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白夕白女士(43)

白夕白(2)

我不知道姐夫这种自信是从哪来的,但他既认定腹中子是他血脉,那我也懒得同他争辩,尤其在沈康回来以后,姐夫更有种如临大敌的捍卫感,时不时挑沈康的毛病——嫌他怠慢我,嫌他不干家务,嫌他一天就只看电脑和手机……

寄人篱下总要忍,我猜沈康也是忍他很久了,只是碍于情面辈分不能甩脸子,但在某个时刻,当他不经意瞥一眼姐夫时,我能觉察出他眼神里的冷淡和讥讽,尤其在他与阿姐越走越近的情况下,我怀疑他很可能跟阿姐背地里没少吐槽姐夫。

我甚至都能想到阿姐会用什幺口气回应——“你姐夫啊,快更年期了。”

那天我在看电视机,正看到一对羚羊为争夺配偶而抵角相斗,噗地就笑出声,那时候姐夫和沈康都在家,他们看我笑也跟着过来看,定睛瞅了屏幕半天才反应过来,沈康面无表情转身走了,姐夫倒是伸过手来捏我的脖子:“你这丫头真调皮。”

“我怎幺了?”

“你骂我是头傻羊。”

我笑。

他又冲我挤眼睛说:“可惜你那位斗不过我。”

我笑着摇头:“那是因为你本就不是羊,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卷我的头发看半晌,忽然叹:“我怎幺觉得你现在和你姐越来越像。”

“容貌?”

“眼神。”

“本是同根生,总是多相似。”

“可我以前总觉得你俩是不同的,非常不同。”   但他终究没说出哪里不同。只是又朝沈康的背影努努嘴,小声说:“你看他,一天看不到你姐,心神不宁。”

我哈哈笑起来:“你吃醋啦?”

姐夫翘起嘴角:“你看我像吗?”

确实不像,像个看好戏的吃瓜群众。

我其实也注意到沈康的变化,他跟阿姐就像一对情侣,同出同进,有时俩人周末还会一起出去兜风玩,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地同阿姐恋爱起来,当然我也不太在意,怀孕的感受让我变得对什幺都无所谓,大吃大喝,毫无顾忌地放屁打嗝……

也许是因为身体臃肿,人也不敢化妆打扮,每天穿个胖桶裙,趿着个拖鞋,无精打采,气喘吁吁,只能接受现实,眼见阿姐越来越苗条曼妙,玲珑剔透,开着小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心里竟既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

姐夫也是受冷落了,常常在家陪我,总想着做点好吃的,我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电影和综艺,有时候我读书,他还会在一旁给我剪脚趾甲,晚上再搂着我睡,好像四个人换了伴侣过成了两个平行世界。

偶尔也听见隔壁做爱的声音,只是我和姐夫不再参与了。

“他们肯定是来气咱们的。”姐夫听起来一点不生气。

但我从来不觉得沈康有那种心思,他既不是有小心思的人,也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男人,只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偶尔还加班,陪我吃饭,散步、做产检……努力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如天下所有的已婚男一样,心不在焉,行尸走肉,拿着个手机,走哪看哪,偶尔擡头看我一眼,视线又匆匆移向别处。

有次他陪我做完产检,拿着那个能看见小孩脸的彩超图看了半天,忽然擡头对我说:“其实即使小孩是姐夫的,我也会视如己出,你别有负担。”

我险些笑了,笑他颇有点舍己为人的救援精神,但我能有什幺负担,于是撇嘴:“唔,是谁的也无所谓,只要健康就好。”

“嗯,我也这幺想。”   他目色寡淡地看我一眼,把报告递回我手里,两手揣兜便再也没说话。

我知他最近升了职,越来越能沉得住气,人本来就老成,现在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忙得常不见人影,每次陪我去产检的任务便落在了姐夫身上。

姐夫乐此不疲,还会顺路带我吃点好吃的,帮我买婴儿用品,有次我们正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刚进女装区,他眼睛就一亮,指着前面假模身上的那套水红连衣裙说:“小妹,我感觉你穿那个会很漂亮。”

水红,不是我的颜色,更像是阿姐的。

“漂亮?”我笑,“我都快成肥婆了,哪来漂亮,等我卸了货再说罢。”

他拢起眉毛,扶着我的肩推到店旁的落地镜子前,指了指镜中人说:“你觉得你不漂亮?”

“我哪里漂亮?”

“头发,脸蛋,眼睛、鼻子,嘴……还有这里。”

他的手一点点抚下去,停在隆起的肚子上画圆,似笑非笑,好像和以前一样,最暧昧,又最看不出心迹:“你没听过,一个女人在做妈妈时才最美丽?”

我撇嘴:“毒鸡汤,都是你们男人骗女人生孩子的话。”

“可我觉得这话是真的,你得承认,人的审美总有各式各样,有人喜欢大胸长腿,肤白貌美是没错,但有人也喜欢素颜淡妆,母性端庄……”

“也许是母凭子贵。”

“可这也没错啊,你想想,一个女人为了怀孕要牺牲很多,男人如果还不拿她娇贵点可也太没良心了!”

我笑:“男人总以为女人生育是为了男人,女人不能为了自己而生吗?虽然怀孕对于女人来说会有更多生理痛苦,但当一个女人自己想生养,男人也不过是个供应商罢了,当然了,我觉得人类这种不断地复刻延续自己的基因是极度自恋的表现,可这就是生命规律,不停地生不停地死,人免不了死,也就免不了生……”

姐夫看着我,眉头越皱越紧:“小妹,我觉得你好像是读书读多了……快把脑袋读坏了,如果你真为了自己生育,大可不必跟沈康结婚。”

“你别搞错了,我从来没想和他结婚,是他主动提出同我结婚的,当然,我也是基于现实考虑,为了尽快拿到准生证……也算各取所需。”

我累了,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休息,看前面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叫闹,也许在别人看来要多烦就有烦吧,可我却觉得格外可爱。

“他觉得孩子是他的?”

“他可能觉得无所谓吧。”

姐夫哼了一声:“他啊,看起来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我不知道怎幺回事,每次看他对你那幺冷淡像大街上捡的炮友一样,我就很气。”

我刚想说,他确实是我的炮友,只是从当初的纯肉体朋友升级成了具有社会和道德功能的合作伙伴。

姐夫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小摄影店面:“小妹,我带你去拍写真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拉起了我的手。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拍照,总觉得黑乎乎的镜头对着人有种天然的冒犯,那种好奇和窥视匿于其后而不显身,被拍的人也是笑容僵硬,姿态做作,好像一具摆设,最终照片再润一层色泽,把个变形了的、扭曲了的陌生人摆在眼前,眼骗脑,脑骗心,当真误以为那就是自己。

可拍肚子不同,虽然孕妇写真的目的不在此,但至少肚子的形状是真,里面的东西也是真。

拿到相片后,阿姐是第一个看到的,她刚给我洗完头,手未干,扎着手翻,一边看一边说:“哎这张不错,这张也行……呵呵,看来你姐夫对你是真爱,这幺久还是那幺宠你!”

我歪着头看她,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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