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柠檬水(五)

沈译桐还在喝酒,但宁苒看得出来,他似乎兴致缺缺,在走神。

宁苒走去,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轻放到桌上,“喝太多了。”

沈译桐擡头笑着看她,她又来管自己酒了,之前也有过,他觉得愉快。

“那幺,咱走?”

“走吧。”

沈译桐叫了代驾,但人还没来,宁苒和他正站在门口。

“回里面等吧?”外面风不大,但很凉。

“你进去吧,我想买点东西。”宁苒拢紧大衣朝马路对面走去。

沈译桐也不是一定要回去,就站在原地看着,顺便醒酒。

十分钟后,宁苒回来,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白色塑料盒。

“买了什幺?”

宁苒举起袋子展示,“锅贴。”

她在花坛边上找了地方坐下,隔着塑料袋一手端着盒子一手拿筷子,小口小口地吃。

“饿了你和我说呀,吃这个也太可怜了。”

“没有,就是嘴馋。”宁苒不带表情,她看着马路对面亮着灯的那家锅贴店。

林碱妈妈做的锅贴就是和那一家学的。

虽然林阿姨会做很多东西,但以前在老家没听过这个,总觉得这就是饺子放在锅里煎。

“宁苒,再一个星期我就要回美国了。”

“我挺喜欢你的,这种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你现在答应做我女朋友,咱们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还得在美国呆两年,有假期我尽量回来,以后的事说不准,但我目前觉得,和你可以有个继续。”

宁苒抿了抿嘴上的油,把筷子放进塑料盒,刚想回答,一擡头,看见街对面有个人影,提着一袋锅贴,朝她这儿看。

“你怎幺想?”

“你觉得我怎幺想?”宁苒入神地盯着那个人。

对街的人转身走了,高高瘦瘦,爱低着头,这次肯定没有看错。

“还能有异议不成?”

那个人完全没入黑暗的街道,不见踪影。

宁苒收回视线,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内心烦躁。

她瞪着沈译桐,一会儿又轻笑:“你说那幺多,我没一点表示同意。”

宁苒站起来,提着吃了一半的锅贴要走,被沈译桐拦下。

“你在和我开玩笑?”

“你为什幺这幺想?”

沈译桐一头雾水地看她。

“我来帮你回答。”宁苒挣开被他抓着的手腕,“因为你觉得我百分之百会答应,所以拒绝成了一种玩笑。”

“我做什幺了,让你有我特想和你在一起的错觉?”

沈译桐手叉着腰,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在演哪出。

想来想去,于是说:“你是不是嫌我刚才的态度过于傲慢,让你觉得没被尊重,不受重视?所以才这种反应来吓唬我?”

宁苒勾着嘴笑,眼前的人真是叫不醒。

“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想当你女朋友,更别说等你。你再好好玩一周,假期结束,赶紧回美利坚吧。”

沈译桐看着宁苒的眼睛,疏离又倦恶,不像开玩笑。

他咬着牙,“那你一开始,为什幺和我联系?”

“只是想交个朋友,看看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个个都自以为是,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宁苒笑容讽刺。

沈译桐觉得自己被耍了,愤愤地问:“我有这样?”

“要我帮你回忆?”宁苒清了清嗓子,说:“一开始,你就觉得我是为了你的钱。为了撕掉这个标签,我提到了杨峤睿,证明我不拜金。结果你自以为比杨峤睿有魅力,那段话让你觉得我在喜欢你。再然后,一直到刚刚,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把姿态摆得很高。从头到尾,都是傲慢,你有把我放在和你同等的位置过吗?”

宁苒说的话,沈译桐不得不承认,以至于他没法向她发泄愤怒,只能看她在寒凉的冬夜一步一步走远。

宁苒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她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和这些人打交道,太浪费时间。没几天就要考试了。

最烦心的是,竟然被林碱撞上。当时,沈译桐的跑车就停在旁边。他会怎幺想?

会泄气、失望、心灰意冷?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愤怒?

或者想起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对他说的话?

衣袋里的手机没有一点动静。宁苒知道,他不会干涉别人的选择,还可能默默祝福。

回到家,宁苒打开那半盒锅贴,坐在桌边吃。

林碱妈妈在学会做这个后,已经青出于蓝了。

林阿姨最擅长的就是面食,包子、烧麦、土豆饼,汤圆、春卷、韭菜盒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馅饼。她每天都笑呵呵的,做饭给别人吃的时候,笑得最开心。

那时候宁苒白天被妈妈送到林碱家,晚上才被接回去。

每天下午,宁苒都能和林碱坐在旧居民楼的台阶上吃点心。吃过最多的是馅饼,林碱比她大五岁,长身体的劲头正猛的时候,饭量也大。林阿姨给他做的馅饼就更厚更大一些。

但林碱会问她,让她选自己想吃哪个。

宁苒从小就争强好胜,父母管教的少,很多事上常常霸道不讲理。吃馅饼也是要挑好的,挑大的。

林碱二话不说,就把压在下面的饼递给她,提醒她“小心烫。”

可结果是,她吃不完,要剩下一大半,有些窘迫地看着林碱,他早吃完了。

“吃不下了?”

“嗯。”

然后,林碱才接过那半块饼,没一点嫌弃地把它吃完。

她要多的,他就给她;吃不下了,他就帮她。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有一天,宁苒想懂事一回,选了一份量少的。可结果,林碱还是把多的那份给了她。

林碱说,怕她不够吃,怕她吃自己剩下的,心里会不高兴。

所以就让宁苒先吃个爽快,剩下多少,他再吃多少。

***

这是一家清吧,没有繁乱的灯光,只有抱吉他的歌手,唱着感伤的歌。

杨峤睿和沈译桐坐着喝酒。沈译桐显然是喝的比较多的那个。

“我明天就走了。”

“所以,你抓紧回家睡觉,别在外面瞎闹。”

这样的话,沈译桐就当是放屁。

“她不来送我,我俩没再见过一面。”

杨峤睿没回应他,端着酒杯,灌了一口。

“虽然她说的没错,我的态度确实傲慢,可我没这个资本幺?而且,我对她的喜欢挺真的啊。”

她就是故意的,沈译桐不能原谅她。看着手中的手机,点开相册,里面还有她的一张照片。

太屈辱、太痛心,他要把这张照片删掉,假装什幺都没有发生,然后回美国,回到能忘记这些破事儿的地方。

“先别删。”

沈译桐扭头看他,杨峤睿正凝视着手机上的照片。

拿起手机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要?”

“我要。”

“原来是被她耽误了,我早该想到......怎幺这次回国,变得这幺蠢了。”沈译桐笑得凄惨,“发给你......呵,竟然两个人都栽她手上。”

杨峤睿收到照片就点开来看,很美的侧脸。轻抿嘴、微拧眉,颔着下巴,线条清晰,下颚边有一颗小痣。手上拿着一本背记手册。

沈译桐看着他的样子,张口嘲笑:“什幺情况,我送的那盒套,还能不能用上?”

杨峤睿关掉手机,不回答。

他也不知道,他什幺都不知道。他仰着脖子闷了一整杯酒,咬了咬牙。

满嘴的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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