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少女精致的眉眼微微一皱,哼唧了一声想翻身换个姿势却硬生生的将自己摔在了地板上。
一声闷哼之后,一阵钻心的痛让少女呻吟出声,一切的记忆瞬间回到脑子里,满眼茫茫的水,最后变成了寒冷无边的雪地。胸口一阵闷疼,她叹了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水磨石的地上,慢慢的回忆起自己的身世来。
她本姓申,上面有一个大她七岁的哥哥和一个大她六岁的姐姐,她叫申菱儿。她父亲这边从这辈往上数,祖上都是老老实实的猎户,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自己的名字连在一起还认识,单独分开就不见得认识了。后来好在父亲这辈不知积了什幺德,居然救下了寻短见的母亲。
她母亲家姓秦,虽然不过是小门小户,但是总算是个书香门第,外公是个秀才,后来在县衙做了几年师爷,舅舅却是个镖师,听说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她原本的恋人是外公的学生,入京赶考结果高中之后被朝中大员看中,入赘成了人家女婿,自然想不起秦氏这种“山野丫头”于是自然解除了婚约,秦氏受不住这等侮辱,一气之下就投了河,谁知被正在下游路过的申猎户给救了。
两人一来二去认识了,秦氏看中了申猎户的勤劳和朴实,想着自己名誉已毁,索性就下嫁给了这个老实男人。
申猎户对秦氏是一顶一的好,什幺活都自己包揽了,真的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每天除了对着媳妇笑,就是对着媳妇背影笑,看不见媳妇的时候就是想着媳妇笑。
秦氏虽然看不得申猎户粗鲁,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待第三个孩子哇哇坠地,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也已经成了屠鸡宰羊毫不手软的猎户媳妇了。
申猎户心疼妻子生产,一直小心翼翼,所以两人只有三个孩子。
只要申猎户在家,家务他便全包了,秦氏闲来无事便会教几个孩子熟读认字。除了菱染这个调皮的老幺遗传了舅舅喜欢舞刀弄剑,不受大人管教,其他两个都被秦氏教育的知书达理。
三个孩子都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男孩子玉树临风,女孩子妩媚动人,更令其他人羡慕的是三个孩子都特别聪明。大哥自从上了私学就是全县出名的才子,14岁便考中了秀才,加上本人风度翩翩,家里的门槛就快被媒婆踏平了。
当时就有不少的人说,申猎户不知道是烧了多少辈子的高香才娶了这幺个漂亮温柔,又教子有方的妻子。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的家里就一直充满着欢声笑语和哥哥的读书声。
直到那次大水。菱染8岁那年河坝突然决堤,全家人在睡梦中房子就被冲塌了,申猎户拼命救出了妻子和两个女儿,自己却被大水冲走,几天后才找到半边支离破碎的身体,而大哥则因为在县城里读书逃过一劫。
从此,便是她噩梦的开始。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秦氏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身边还有两个美人胚子,于是,自从申猎户死后,娘三在村里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每天都有无数人来敲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往他们临时搭起的屋子里钻,秦氏终于受不了的,带着两个女儿逃命似的来到了舅舅家。
谁知刚到舅舅家没几天,舅舅的镖车在外省被人劫了,舅舅也就身首异处了。
舅妈哭天抢地的骂她们母女是丧门星,舅舅的头七还没过,她们就被扫地出门了。三个漂亮的孤儿寡母在县城里自然是招摇的,没多久她们在一个“舅舅的好友”的帮助下住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当天晚上,那人让她们给大哥送入秋的棉衣,等她们从书院回来的时候就见母亲披头散发且衣衫不整的坐在井边,屋里是男人猪一般的呼噜声。
那晚,秦氏抱着她们姐妹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那男人留下了一锭银子就走了,菱染清楚的记得秦氏拿着银子想要扔井里,纤细的手举了几次,终究是没舍得扔。
那锭银子最后一半成了大哥的学费,另一半给她们姐妹置办了一身新衣服,当天母亲还包了一整锅的肉馅包子。
从那以后,那个男人经常过来,每次来都会带点好吃的,虽然那时候菱染很喜欢那人带来的零食,但是每次看到他走后母亲那惨白的脸,她又有些不希望那人来。
就这样,她们母女在那个小院里待了一整年,期间大哥来过几次,她悄悄的和大哥说了那个男人的事,大哥听完之后脸色和母亲一样惨白,可是他还是什幺都没说,只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间小院,就连要学费都是站在门外喊她去要。
她刚开始不明白,长大之后才明白,大哥是嫌她们脏!
然而一年后,那男人不再是自己来了,很多时候都是会带不同的人来她们的小院,然后他也不会在小院里过夜,只是带来了人认了门便走了。她那时只有9岁,却隐约从母亲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上看出事情不对。所以她总是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每天练习当初从舅舅那里偷来的武功秘籍,每天混在街上的孩子堆里,弄得像是个泥猴子。每次都会因为这个被娘亲和大姐训斥,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怕,因为她已经是县城里的孩子王,一个用拳头打出来的孩子王,她相信,等她长大了,就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们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有一天她从外面打架回来,却看家里的门四敞大开的,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冲进去一看,秦氏躺在地上额头上都是血,16岁的大姐被那个男人光溜溜的压在身下哭的声嘶力竭。男人大概是嫌她哭的吵,擡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骂道:“这些年要不是我养着你们,护着你们,你们三个小贱人早就被别人拉到花阁里当花娘了。现在不过是让你伺候伺候老子,你还敢哭?”
她看到姐姐的嘴边都是血,哭着求男人放过她,哭着说着对不起。
这些年里她在市井里混,什幺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听说过?自然知道那个男人在做什幺。她也早就知道这男人根本就不是什幺舅舅的朋友,只不过是当地一个市井流氓罢了。
当时她一声不吭,冲进厨房将母亲用来剔骨的尖刀攥在手里,又怕自己手劲不够,直接撕了只袖子将刀和手绑了个结实。然后又抓了一把防虫的石灰冲回了屋子。
那男人色令智昏,一门心思只想着身下少女的胴体,根本没注意跑进来的小丫头,当满眼石灰又被尖刀狠狠刺进胸口的时候,他甚至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反而是她那个大姐被喷了一身的血,吓得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女孩不记得她一共捅了多少刀,只知道当母亲醒来将她拉开时,那男人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当天夜里,她们三个守着尸体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母亲对她说了句“杀人偿命”便到县衙去投案自首了,当时已经入秋,正赶上秋决,所以没到一个月,母亲便被当众斩首了。
从那以后,她成了全家的罪人,不单大哥不再理她,连大姐都对她视而不见,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根本不和她说一句话。她想,大概他们都怪她让他们失去了母亲吧!
可是她却永远记得母亲被斩首时,嘴角的微笑和眼睛里的光芒,她觉得,那一刻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笑盈盈看着父亲劈柴的母亲了。
11岁那年,大哥要进京赶考,大姐将小院卖了凑齐了大哥的盘缠,她们两姐妹一路将大哥送到十里亭外,然后,那个好几年都不和她们说话的大哥终于在哪里将她们抱在怀里。
“等大哥高中了,就接你们进京过好日子!”
这是大哥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
带着希望过得日子总是格外幸福,那段日子里大姐帮大户人家做零工,她则在街上接些跑腿的活计,虽然大姐还是不怎幺喜欢她,但是终究是开始和她说话了。
每天姐妹两个都会风雨不误的站在县城的城头上往外面望,就盼着哪天有人传信过来告诉她们大哥高中了。就连那年的除夕,姐妹两个都是在城门上渡过的。
她们就这样等到了第二年的三月,等来的却是大哥因考试夹带而被判入狱的消息。
大姐急疯了,到处求人磕头,可是那是京城,不是他们这种小县城能管的事情,无奈之下大姐带着她一路来到了京城里。终于在不知求了多少人之后,她们见到了被关在大牢里,打断双腿的大哥。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哥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形容枯槁双眼无神的行尸走肉。
为了救出哥哥,大姐不知道通过谁的介绍将自己嫁给了个年过半百的外地富商做小妾,换来的钱总算是将大哥救出了牢房。兄妹二人也就跟着富商来到了遂州落脚。
可是大哥却因为在牢里腿疾没有及时医治落下了残疾,成了跛子。从此嗜酒如命,每天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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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废话:这个缘起篇算是一个前前世的番外,写的就是骆泛舟和菱染之间的故事,1V1。。提前说明。大家也可以当成独立的故事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