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炼金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但这顿据说是个便饭的午餐,沈氏的五位家属竟吃了足足两小时。

一样米养百种人,既然有埋头吃饭的,就一定有高声说唱的。

沈太太会唱普契尼的歌剧,她激昂的话匣子,亦开开合合地囊括了五洲四海。

如今她位子坐得高,很想在众人面前做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然而她实在太啰嗦,叨得沈伽唯只想把她的脸按进盘子里去。

男主人这般客套隐忍,另一边的周医生却委实有点儿坐不住了。

他与人为善,一般不强行打断美人的兴头。但鉴于世界局势已经发展到了南美洲,他便给虎着脸的苏敬发了条信息,让二少爷拽着他伸过来的腿,使劲拉一下。

苏敬一字一句地读完它,那脸是虎得更深了。

他成年以后通常只拽女人的腿,就连大哥的腿,他也不能说摸就摸。

可他渐渐从这条信息里,嗅出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不晓得,这套自虐系的控场技术,是周潜从小时候的体罚经历琢磨出来的。诚然,论起身子骨的强健,他肯定不可以和在座的两位小兄弟比。不过他体软像个猴,一直很会凹造型。

周医生耐摔,他在自家的大宅里跳过窗,躲过鞭子,还会在无路可逃时抱着小树爬。他是被天使吻过的孩子,因为如果他的运动细胞再强一点,就和这套绝技无缘了。

苏敬眉头紧蹙,他看看口若悬河的沈太太,发现她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准了姜然。于是他推了推镜架,隔着桌子和医生交流眼神。

腿呢?

在这儿。

……   这是腿?

是。

如此,周潜舍生取义,在人仰马翻之际,成功地让当家主母住了口。

他摔得有点狠,差点折在苏敬的臂力之下。对方一个箭步冲过去,按着他的腰假扮老中医,说一定要把这批破椅子都换掉。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其他人全推了餐巾站起身来。而借着这股乱劲,大家很快便四下散开,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

沈伽唯擡腕看表,推说要再去冲个澡就出了门。

他们鱼贯而出,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沈太太一个人呆立在那儿,她面容恬静,并不像是在生谁的气。

楼老爷说得对,嫁到沈家来,她的确是要过苦日子的。在这宅子里,不待见她的人何止沈伽唯一个。

比方讲,她认为那个眼圈发黑的纸人,就比想象中更坏。

远的不提,单是今天早晨,她便被他摆了一道。周医生性子阴阳怪气,杵在花园里连个多余的屁都不放一只。她穿着花裙子冻得嗖嗖的,绕来绕去,也没从他嘴里绕出什幺顶级机密来。

她没想到,这怂人竟然是真的在和她谈园艺。

他嗯,他哦,他谈土壤板结,灌溉和疏松。

但凡关于姜小姐的事,他就搔搔头发,诚惶诚恐地表示她身体底子不大好,又瘦又干,其实是个没啥好谈的女人。

怎幺会呢,我觉得她很有意思。

……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漂亮的女人都有意思。

沈太太,恕我直言,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周医生说完,弯腰拍拍叶子,随即说起了如何发酵花肥。

他这种极其敷衍的态度,让沈太太很是恼火。所幸她知难而退,没再去他嘴里继续深挖细挖。他显然知道很多很多事,他只是不愿和她分享罢了。

饭毕,她和大家一一话别,拥抱了苏敬,也紧紧拥抱了姜然。

她相当割舍不下,在上车前还红了眼眶。沈伽唯则一直坐在车里,用手帕捂着鼻子不说话。

比起沈太太的难解难分,他的告别可谓是简单直白。当着她的面,他拉住弟弟和弟妹的手,祝他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他没和谁拥抱,不过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一直保持微笑。

车子驶出去的时候,沈伽唯闭上眼睛,不肯去看外头挥手致意的笑脸。他想,走就是走,干干脆脆的,可别拖泥带水地舍不得。

伤兵周潜没出去送,他站在厨房里捧着一杯茶,以目送略表心意。他扭了扭脖子,发现自己的腰和背并无问题,唯独那张僵直的脸,是很难看的。

今天是沈伽唯离开的大喜日子,但他却笑不出来。

周潜用茶杯温着手,只觉得那男人简直是活在了狗身上。

他有钱有权有妻,他是不该冒着被人撞破的大风险,做那等卑劣事的。

饭后,沈伽唯没有去洗澡,他最终的目的地其实是洗衣间。不承想,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有心思钻进去,奋勇地拨拉白篮子里的脏衣服。

他全神贯注,翻得实在太认真,当然就没能看到门缝外站着的周潜。

沈先生摆在外头的一副花架子,洁净温和仿佛清雨霏霏。可是他却欢天喜地,把姜姑娘换下来的蕾丝背心扑在脸上,呼着吸着,颤抖犹如正在发作的瘾君子。

他背脊弓着,浑身的肌肉都爆起来,含糊着念念有词,让人以为他是在念咒,是要从那团薄如蝉翼的妖物里炼出金来。可惜的是,他什幺也炼不出来,他若是再这幺搞下去,大约连个正牌继承人也不会有。

洗衣间里头,沈伽唯解开皮带,开始上真章了,而偷窥中的周潜则始终保持缄默。

他认为自己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他须得将心比心,不可以贸然打扰对方。

他如此冷静,是因为他看着沈伽唯发疯,一点都没有恶心的感觉。

相反,周医生竟觉得很有看头。

他天真,原先还以为,偷偷来此地找她温故知新的,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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