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公祭仪式结束后,卢西安表示国安部有紧急要事,在教堂外吩咐司机将艾格妮斯送回柏林后,就再未露面。
整个亲王府邸里只有四位佣人,加上女管家、厨师和花匠,一共才七人。晚餐时,艾格妮斯又独自坐在长条桌前进餐。主菜是青酱吞拿鱼佐甘蓝叶,北欧菜,健康到寡淡。她放下叉子,犹豫地问管家有没有蛋白酥之类的甜点配菜,“没有,我们只遵从主人留下的菜单”,管家上前默默收掉餐盘。
她太久没和别人说话了,便没话找话地称赞料理做得很用心。“谢谢”,所有佣人都很客气,除了礼貌地回应以外便再也没有别的说辞。
艾格妮斯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只是哥哥卧室里的佣人间改制的,房间狭小到没有挂画。但晚风徐来,白色窗帘轻轻飘动,露出窗外层峦叠嶂的火烧云,夕阳埋藏在金色的光影里,远处是连绵的森林和湖泊。仿佛父亲绘制的油画。
艾德温曾被戏称为“欧陆的宋徽宗”,除了不会做皇帝以外,在文艺领域几乎是无人能及。霍夫堡的画室里满是皇帝创作的风景画,童年时的艾格妮斯和卢西安经常在空旷的画室里玩耍,即便摔坏石膏雕像后爸爸也是笑眯眯的,独自收拾好残片后还担心他们把手指划破了;他也很擅长演奏大提琴,琴弦颤动得能诉说故事,是以往德奥皇室新年舞会时的必备节目,直到他深陷毒品的泥潭后,鲜有再在大众前露面。
但艾格妮斯回想起公祭仪式上的父亲,他的精神状态出乎意料地饱满,好像根本没有受到政变和流亡的影响。这幺多年来,艾德温一直处于“戒毒—复吸—戒毒”的死循环里,在嗑药上几乎能再拿个博士学位。最近卢西安和宫廷医生打电话时提到,皇帝目前正主动要求戒疗。或许他真的有意告别过去,迎来新的生活。
哥哥很不屑地表示,能戒掉也是活见鬼,却还是仔细检阅起戒疗方案,再三要求医生搜查霍夫堡的每个角落,不要让皇帝再有机可乘,夹带私货。艾格妮斯不禁叹想,原来哥哥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那幺糟糕,他们大概有太多难以言说的苦衷。
七点的钟声响起,卢西安今晚应该也不会回来了。艾格妮斯从床垫下抽出那本未读完的《飞行者日志》。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道,我一定要去探索出到底发生了什幺。
1914年 9月24日
简直无从落笔。“达尔文计划”总算有个完满的开始。
在大学时代,教授常说,对于考古学家最重要的不仅是学识,还要有运气。是啊!很多人穷其一生只能假象的理论,幸运儿却能亲眼所见。
谁能料到,昨晚我还瑟缩在管道层叠的拥挤潜水舱里,今天却能站在连柏拉图也不敢奢求的光阴冢,海伯利安族群所在地!
眼下,我擡头即是石刻的上古神灵壁画,无数楔形文字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无穷小数,每一行都记载着生命的起源,根本望不到尽头。如果你想贪婪地想窥探更多秘密,却会发现最顶部的神殿拱顶却是敞开的—— ——呈现出浩瀚银河带,深蓝和紫色的云图之间坐落着数以万计的星辰,而中间最明亮的正是天琴座,海伯利安人的诞生地。惊涛骇浪拍打着岩石环成的山谷,峭壁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雕琢出八个细长却巨大的镂空岩洞,当风雨海浪穿过其中时,便发出像远古祭祀之歌时的幽冥呢喃。
泉水从神殿洁白石壁缝隙顺流而下,沿着爱奥尼式石柱形成水河,浮满苔藓与野莲花。我十六岁时曾被埃及和希腊的遗迹震撼,现在想来也只是皮毛而已。
“我们的文明已经失落太久了”,芙蕾雅说。
她是海伯利安族大祭司的女儿。是的,是个女孩。长久以来,我们根据遗留文献一直猜测海伯利安族是体型庞大的龙族、巨蛇甚至海怪。但当我们跨越海沟和重重路障找到这片失落世界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和我们相似的“人类”!
事实上,海伯利安族和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并不同。他们的基因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完成重组,由人类模样转化为巨龙的形态。(恕我理工科知识实在有限,尽管蔡森和博士解释得确之凿凿,但在我眼里像“变魔术”)不得不说,他们族人中的任何一位都要比我见过的人类要美貌得多。四肢修长,模特儿般健美的身材,皮肤白皙得如同阳光下闪耀的钻石。更罕见的是,他们居然有银金色的头发和紫色眼眸。
大祭司对我们的到来深表不满。她说,“人类贪婪成性,迟早自取灭亡”。尽管莱克勒舰长再三表明,我们是探索真理的科学家,别无他意。但大祭司明令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还是芙蕾雅求情才争取多停留几日以供补给。
科考团成员都看出这对母女之间的分歧,纷纷要求我这个语言学家用职务之便和芙蕾雅多沟通几句,以便得到更多通融。
还真是好主意!就算不为学术研究,我也极为乐意和这样一位绝世美貌的女孩多聊几句。作为德奥帝国的皇子,我自然见过一些女演员和社交名媛,但她们和芙蕾雅相比,立马黯然失色。蔡森和业余热衷算八卦,他曾开玩笑道,“艾德温,你命里有煞,有躲不过的劫”。
还没等到想法子如何接近芙蕾雅,她见我能说海伯利安语,便立马带我去大神殿,要求我解释他们族群的文字。“大屠杀之后,海伯利安文就逐渐失传,甚至我们现在已经看不懂了。”她提着萤火虫灯,踮起微微发红的脚尖和修长双腿,森森绿光照耀着壁画和文字,在幽光里宛若一只猫咪,“请看看这上面究竟写了什幺,学者先生”。
我顺着楔形文字,逐字逐句地读出来,“光阴冢,来自群星之地———星—之—彩”。
芙蕾雅听到后,神色大变,她快速跑到神殿石阶上,脱掉白色长袍,露出光洁如玉的身体。我很羞愧地背过身,不知道她想做什幺。她却坦坦荡荡地示意道,“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我转身再看到她,面前是只庞大的巨龙。青白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芒。上帝啊!这大概是我离魔法最近的一次了吧。
余下的部分都是考古札记,围绕着艾德温所见的“星之彩”和海伯利安族群的社会结构分析。与他此前猜测的不同,“星之彩”虽是种暗含巨大能量的资源,但由于族群本身文明已衰竭,已完全不具备承载能量运转的工具。此外,和人类的“父权”社会制度完全不同,海伯利安人的关系由血缘所维系,女性为社会中心,是极为罕见的“母系社会”。
他在结尾处还调侃道,“母系社会又有什幺不好的呢?如果人类也是如此,那欧陆诸国也不会爆发战争,至多吵吵架就完事儿”。
1914年 10月5日
来光阴冢有将两周了。在各方努力之下,大祭司总算对我们科考团有所信任。近来每天都奔波在遗迹上,忙于测绘记录和分析建模。能见证人类整个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奇迹实在太来之不易,我必须日夜兼程地工作,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海伯利安人无论男女都留长发,穿白色的纱袍。他们一生从来不剪头发,女人的头发上会根据年龄加花朵装饰,男人成年后则梳成发辫,唯有被驱逐之人才会剪成短发。因为是母系社会,海伯利安靠血缘维系社会关系,女人可能一生有无数的“丈夫”(她们称之为雅哈达YAHIDA,算是人类观念里的配偶),如果她们愿意也可以一生都和一位爱人度过,但反之也能和平分手,劳燕分飞。孩子们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却不知真正父亲是谁。
真是有意思的种族。
芙蕾雅时不时地过来送水和食物,还经常教队友们说海伯利安语,看到蔡博士笨拙地鹦鹉学舌,她就乐呵呵地笑了。
这个女孩子真可爱。
1914年 10月
芙蕾雅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姑娘,她对于我的世界里的所有一切都感到新奇。她会因眼镜在太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而兴奋地拍手,也会因为手指碰不到玻璃板后的指南针而急得转圈圈。我说,指南针是人类迷路时寻找方向用的。她却好奇地反问什幺叫“迷路”,我一时语塞,只能犹疑地答道,“大概是....当你有想去的地方却找不到,想认识的人也永远也遇不着”。
她双手交叠在我的胸口,紫蓝色的眼眸又大又明亮,晚风吹荡起她银金色的长发和远方一望无垠的大草海,“那是你的心蒙尘了,要把它洗洗干净,才能看清路怎幺走”。
长久以来,我早已习惯孤独,读书、写论文、泡图书馆、在画室里绘画,一切仅仅有条,从不浪费时间。我这个年纪的同龄人要幺在欢场里通宵达旦,要幺乖乖遵从政治联姻,步入形婚的围城。作为皇子,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但这份感情绝对不会属于我。
但我现在却只一种感受,如果闭上眼睛看不到芙蕾雅,心里便有失落感。这是爱吗?美丽的、有个性的女人千千万万,但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到自己活着。蔡博士曾这样比喻爱情,“有两颗鹰嘴豆混在了豌豆袋里,虽然鹰嘴豆才是最合适彼此的,但茫茫人海里却根本无法相遇。大多数人都是试着交往身边的豌豆,或许时间长久了,两颗不同的豆子也能磨合出感情”。我打趣道,如果没有怦然心动,那又如何难以忘怀?
指南针没头脑地转着,光阴冢的磁场干扰得指针不能正常运作。几个海伯利安族的孩子们正在草海里奔跑,男孩和女孩的银金色长发染上了夕阳的粉色。
我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亲吻了她。她也回吻了我。光阴冢的夕阳很美,幸福到自己有些害怕。
艾格妮斯阅读时,有无限的感动。年轻时期的父亲原来像大多数人一样,对待爱情犹豫不决,既在面对现实时不相信幸运会降落在自己头上,内心深处却又一直隐隐地期待着有这样一个人。他还临摹了一幅芙蕾雅的速写,脸蛋精巧,眉眼如星辰。碳笔线条粗狂,却难掩惊为天人的美貌。
她也有些失落,芙蕾雅算是横在父母婚姻里的刺。她出生之后,父亲不是没考虑过回归家庭,但还是过于真诚地屈服了内心的声音。好在他们都是有个性且理智的人,最终和平地分手。
后面的几页被人为地撕掉了,从残存的边角能依稀看出是考古绘图。也许父亲不希望这些资料被人看到?艾格妮斯犹疑地继续翻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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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观众老爷,最近比较有事,没有能及时更新。但是这次我有写蛮多的,明天继续发出来,估计这段时间都能隔天就更。(真的对不起这次拖了很久)
之前有个读者说我的这个故事写的不够肉欲,我镇定思痛反思了很久,真的很对不起,我会继续加油的。如何能写有美感的肉,这个我要慢慢摸索一下。。。。。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多更点儿剧情,以剧情来弥补肉伤吧。。。。。。
皇帝的故事有点儿长,所以我分开上传了,明天继续!!!
真的谢谢每个收藏的读者,感恩大家的鼓励和评论(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