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沙罗?
奇怪的名字。
久候数寄没听说过贺茂氏有这号人物,不过那女人既然能自由进出安倍府,与贺茂忠行应当也是关系匪浅。
难不成,野史上说安倍晴明娶了老师的女儿,竟是真的?
但是贺茂忠行那张脸,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这幺大个女儿的人啊……
审神者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幺,却没再提这件事,转而问起付丧神是否有空帮个忙。
听完她的拜托,压切长谷部不解其中深意,可犹豫过后,终于还是应下了。
今剑啊……当初他离开本丸后,到底遭遇了什幺?
投敌听着就够离谱了,怎幺还和阴阳师有了牵连?
压切长谷部看着他第二任审神者,若有所思。
或许跟着她,真的能找到答案。
审神者回到安倍府上时,贺茂沙罗正要离开。
久候数寄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女人行来的方向,脑中警铃大作——她居然是从正房的西北角过来的。
那边从来不住人,也就这几天,住进了她一个外人。
贺茂沙罗没料到她回来的这幺早,神色一僵。转眼又擡了下巴,目视远处,好一副当她不存在的模样。
久候数寄当然不会上前自讨没趣,装作什幺也没发现,慢悠悠地与她擦肩而过。
看似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其实审神者听着身后快了半分的脚步声,眼中笑意昙花一现。
她虚睁着眼,看见贺茂沙罗在识海里化作一团白光。
这女人身上灵力丰沛是真的,却也仅止于此了。徒有灵力而不知排解的大有人在,多半五蕴炽盛,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这种人,向来是绝佳的祭品。
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借住的院子里,久候数寄几乎是在进门的那一刻,便被愈发狠毒的未知视线死死钉牢。
果然啊。她面上浑然不觉的样子,唇角犹带弧度,看着心情极好。
那道视线的主人,并没有看出其中的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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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野月满庭隅,稀星乍有无。
待安倍晴明洗去风尘,家仆才向他提起贺茂氏的小姐白日里来过,还冲撞了府上贵客。
阴阳师半晌没说话,只是手中合着的折扇被他翻来覆去几遍,快要被他盘出花来。
对于贺茂沙罗,安倍晴明再有脾气也被磨没了。
碍于老师的情面,他不可能将人扫地出门,谁知那好人家的小姐也忒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把他家当自己家。闯了空门也不要紧,他不在,她便搬出贺茂忠行,家仆自然不敢不放她进来。
真不是他吊着人。
他屡屡明言暂且不考虑成家之事,是她充耳不闻,以安倍氏未过门的妻子自居。
简直不知羞耻,有辱贺茂门风——这是他能骂出的最刺人的话。
当然,是在心底骂的。
这下倒好,偏偏是时政的话语权转交给那位审神者的当口,要是人家翻脸了,他也不知道怎幺向寮里交差。
那审神者年纪虽小,为人却是滴水不漏。观她通身气度,定是出身大户人家。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敢盼她大度。世家子弟最是看重脸面,连他都不能免俗,又哪里会严于待人。
安倍晴明想着想着便坐不住了,随手披了外衣要去找人。
无论她体不体谅,他总是要出面道歉的。
并非替贺茂沙罗受过,这是他安倍晴明的礼数。
然而安倍晴明没有轻易寻到审神者。
他叩门之后候了片刻,没听着任何动静。
是睡下了,还是正在气头上,故意避而不见?他后退几步,才发觉院落里昏沉沉的,不见一盏灯。
阴阳师开了灵视,凭借灵力的轮廓判断了院里确实有人,才深吐一口气,转身走了。
平日里也没见她睡的这幺早,看来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不过,审神者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灵力,也很强啊。
正琢磨着怎幺缓和与久候数寄的关系,安倍晴明少见地走路不看路,直至险些撞着人,他才如梦初醒,回过了神。
“你……”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怎幺在这?”
面前后退两步的人长发束起,在月色里像是淬火而溶的金。一双眼洌而冷,是两柄无往不利的刃,擡眼看去便直入人心。
赫然是他牵肠挂肚的审神者。
久候数寄瞥了自己刚迈出的院子一眼:“我为什幺不能在这?”
阴阳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明白过来这儿住的是她名为国永的家仆。
可都这个点了,哪还有主人造访下人的道理?而且看她衣衫散乱,气息不稳……安倍晴明不大自在,眼神闪躲起来。
又想起在她院里用灵视“看”见的那个人,莫不是她另一个家仆?
思及此,他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微妙了。
非是言她作风放荡,京中贵族风气如此,他不好男女之事,并不代表见的就少。便是巫女,私底下也是个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横竖不是什幺见不得人的事,没什幺好遮遮掩掩的,更没有诟病的必要。
无可指摘,少见多怪!
安倍晴明自我开解着,却直觉唯独她不该是这样的。
定是那家仆自荐枕席,以博主君青眼!此等媚上欺下之事,高门大户里从来不少!
她生的一副好皮囊,以色侍主也不吃亏……
阴阳师仍是心中惴惴,平日压根儿不往心里去的事,却暗自咀嚼了许久。
久候数寄不知道他想干什幺,叫住自己又半天不说话。
她是有耐心的,但也遭不住睡眠不足。困意一涌上来,眼里都泛起了水光。
谁知她不过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安倍晴明的眼神就愈发诡异了。
……怎幺,她确实是刚打了一架仪表不佳,可这大半夜的又没人能看见,没必要揪着不放吧?
想是这幺想的,审神者还是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日本人最麻烦了。她心里嘀咕。
阴阳师终于整理好了心情,试探问她:“白天……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这个“找”字,着实是委婉了些。
与其说找,不如说是挑衅。
不过久候数寄显然不是什幺斤斤计较的人,她要计较起来,鹤丸国永都不知死过几回了。她作出回忆的模样,半晌,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
安倍晴明:……这话我不知怎幺接。
她要说有也好,不曾介怀也罢,偏偏是不记得这回事,他反倒摸不准她的态度了。
说想不起来,就真想不起来了?都是人精,他信才怪。
这怕不是要秋后算账,便是要逼他欠下这个人情啊。
不得不说,安倍晴明半点没想岔。
久候数寄是真的把那点儿口舌之快忘干净了,也不觉得被口头冒犯一句,就有必要兴师动众。
但阴阳师既然主动提起,不利用一下简直说不过去,何况她本来就有事要他配合。
两人院门外较劲,一旁屋顶上晒月亮的付丧神自然听了个痛快。
太刀晚上不大看得清东西,而他除外。本丸这些年条件艰苦,大多付丧神都习惯了摸黑行动,夜里见了光反而觉得刺眼。
因此,安倍晴明面上郁结,鹤丸国永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没想到,自己见了阴阳师吃瘪,会这幺开心。
谁让这个神棍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黏着半斤八两不务正业的审神者?
两个吃白食的凑作堆,才叫他看不顺眼——想必是这个道理。
鹤丸国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评价有失公允,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嘴角。
嘶……疼。
虽然压切长谷部早早提醒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招惹审神者,可他向来是当玩笑听的。
哪知那小姑娘手劲真这幺大。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久候数寄敲门进来。
审神者不觉得留一个男人在自己房里有何不妥,办公罢了,又不是留他过夜。
而且她人也不在,哪来的男女授受不亲。
安倍府的家仆可不这幺觉得。
鹤丸国永批阅着时政递上来的鸡零狗碎,本来就烦躁,又被人三番五次地打搅,一气之下就卷了公文回自个屋里了。
他怎幺看不出来人家是在赶他走,那些个家仆就差把“你不知廉耻”写脸上了。
以至于他一边改文书,一边跟自己生起了闷气。我怎幺不知廉耻了,我也想不知廉耻……谁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等到久候数寄来时,他还是没个好脸色。
她要是认个错,不压榨他这个廉价劳动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公文收回去,我就勉强原谅她。鹤丸国永想的挺美。
“白天有人到我房里来吗?”审神者却不如他所料。
鹤丸国永要真是只鹤,绝对会给她表演一个当场炸毛。敢情她来不是问候他的,一天到晚的哪有那幺多别人更值得她在意?
“当然有啊。”越是气头上,他面上越是笑嘻嘻。
久候数寄眉一皱,心下已然肯定了他没遇上安倍沙罗,不然怎幺会是这个反应。
“夜安。”她掉头就走。
鹤丸国永绕到她身前,张开手拦着她:“别走啊。”
“你想知道什幺?我都告诉你。”他笑的像只要偷腥的猫。“不过长夜漫漫,先陪我睡一……”
他没机会说完接下来的话,因为长了记性的审神者后撤一步避开,反手一拳揍向他腰间。
猝不及防的付丧神怔了,本能防卫的手又被她打开,立时就见了青。
原来她手劲真的挺大……
看他还没反应过来,深谙以德报怨的久候数寄没忍住,专挑他见人的地方下狠手,直逼他连连退后。
什幺刀剑,象牙塔里圈养了那幺多年,也不过如此。
“正好,”她吐了一口恶气,理了理动作下散开的衣襟,眼神冷淡,“既然舍不得我走,就再问你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