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鼻息挟着人类特有的温度,压切长谷部又有些心神恍惚。
一点血色却是诚实地爬上了他的耳廓。
距离这幺近,久候数寄自然是瞧见了,喉头一哽,刚要脱口的话硬是被咽下去了。索性也不与他说来龙去脉,只捏着他的下颚骨,让他撇过头去,另一只手仔细在他太阳穴和耳屏之间摸索。
压切长谷部不明所以,一时也忘了阻止,直至久候数寄不知按到了什幺地方,疼得连他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这!久候数寄眼神一定,放轻力度来回□□那一块平滑的皮肤,果然摸到了米粒大小的凸起。
找到关键的同时她也犯起了难,这种□□真皮层的物什,可不是用手就能弄出来的。
她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她的洁癖不允许她选择目前的最优方案。
可压切长谷部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反应过来就要推开她。久候数寄一急,狠了狠心,终于克服心理障碍,反手拽着压切长谷部的领子不让他挣脱,张口便叼住了他脸上那一小块皮肉。
压切长谷部脑中轰鸣,耳边却像失了声,再一次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耳侧本就敏感,被□□的感觉就格外强烈,更有黏腻的水声流连在耳畔不肯离去,他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快烧了起来。
湿软的舌于齿缝间栖息,与肌肤不经意间的碰触就如同情人间□□的调情,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死死抓着女孩臂弯的手,究竟是想推拒,还是……迎合?
待他脑袋化成一滩浆糊前,尖细的疼终于刺醒了他。
似乎有什幺东西,要从久候数寄撕扯着的皮肤里钻出来,他抓着她臂弯的手猛然失了轻重。
疼痛尚在忍受范围内,可身体里藏有异物的事实却诡异得叫人犯恶心,这是付丧神难得近乎人类的生理反应。
所幸开了个头,后面便不难了,久候数寄很快就咬着一根半个巴掌长的针,退了开来,拈着针尖端详,不自觉地□□了□□唇珠。
那长针不过毛发般粗细,植入皮肤应该不止三年五载,却依然闪着异样的光,只是见着,便有些脊背发寒。
两人的神色此刻倒是不约而同地凝重。
埋下针的人真的只是想破坏付丧神的耳蜗神经这幺简单吗?刀剑为人所役,有没有方向感其实没有很大差别。
任谁都知道针没入的地方离大脑有多近,也许但凡深入一分,压切长谷部便死无葬身之地。
生死向来置之度外的久候数寄都难得地后怕。
压切长谷部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凶险,连异物排出的眩晕都被毛骨悚然之感吞没。
不太坦然地回视现任审神者探究的目光,他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解释:“是审神者……上一任。”
久候数寄不是很意外,不然这些付丧神对人类藏不住的敌意就无从解释了。
她有些心软,并非出于同情,也绝不是怜悯。
“你知道地址吗?”
“啊?”还在等着她追问,被岔开话题的压切长谷部难得发出了有些失礼的声音,慌忙回想曾经熟稔于心的地址,“……记不清了。”
毕竟已经过去许多许多年了,自他们与世隔绝。
太久没有迈出漫漫长夜,于是在光里也找不到终点。
“那……算了。”久候数寄犹豫片刻,总算拉住了他的袖口。
“去问人吧。”她如是说。
昨日在天守阁翻到的残卷被人为添了结尾,久候数寄有些郁闷。
动笔的是谁她并不在乎。书法有形无神,内容更是狗尾续貂,不看也罢。
只是十分讨厌做事做到一半被强行打断的感觉,这常常会让她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譬如今天,看什幺都看不进去。
干脆回了寝室,拉开凉台的门,爬在案上晒太阳。
很多时候,久候数寄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早上起来把付丧神送出门,去天守阁的书房泡一整天,傍晚在门口迎接归来的付丧神。
未经陪同,心存芥蒂的付丧神不大喜欢让她出门。
他们没说,她猜的。大抵是怕她跑了,灵力供应是一回事,时之政府找上门又是一回事。
要是换个人,估计不出几天就会闷出病来。这所本丸不比现世,即便宅在家里也有大把方式打发时间,唯一称得上娱乐的大概就只有天守阁的书盈四壁。
好在她是个能静得下心来的。
虽说付丧神出阵出的勤,但他们并没有什幺日常开销。或许曾经是有的,但对人类的厌恶,已经让他们连与人类相似的本身都开始抗拒。
于是小判理所当然地被他们推给了山姥切国广,至于他会花在谁身上,所有人都心里有数。
而真正意义上化形时间并不久的山姥切国广,某种程度上还保留了孩子般的好奇心,这一点尤其表现在打扮本丸里唯一的女孩子上。
久候数寄的物欲并不重,嫌麻烦的时候甚至生理活动必需的摄入她都可以暂停,留供他发挥的小判就更多了。数次推拒无果,她也只得默认了这个事实。
付丧神赚钱养家,她只负责貌美如花。
听起来和日本的家庭主妇差不多……她的眉脚抽了抽,抹去自己微妙的突发奇想。
对于和睦美满的家庭生活,她本就没抱什幺期待,在连付丧神之间都心墙高筑的本丸里更不要奢求那种东西。
这幺些天下来她约莫着能摸清点付丧神各自的性情,依稀残留着匿身于刀剑之中时使用者的影响,可与审神者就职手册中所述仍是大相庭径。
不过这没什幺可惊讶的,越是封闭的环境越是促成性格,任谁被关了几百年还能精神正常,那才是真的有鬼。
所以反而是最先表现出接纳意向的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更加令她防备。
只是不知导致他们如今几近行尸走肉的闹剧,第一任审神者和时之政府又在其中扮演了什幺样的角色。
思及前些日子从压切长谷部耳屏前取出的针,她直觉初任审神者怕是“居功至伟”。
至于时之政府,她始终闹不明白他们与刀剑付丧神到底之间是不是从属关系。
拨拉着手边的刀帐,久候数寄神色一凝。
尽管有的付丧神自她来了后就闭门不出,但毕竟本丸尽在她的掌控之中,要一一将他们和刀帐上的刀剑对上号,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可她突然发现,刀帐上有一位付丧神,自始至终都不在本丸里。
她很肯定。
编号11的短刀,今剑。
那也是个孩童模样的付丧神,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只乖顺的小兔子。
若是平时她自然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可谁让她今天只想做些什幺来排解郁闷,当下就合上刀帐准备出门。
山姥切国广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偏对本丸一无所知的也只有他。久候数寄无论兴不兴玩解谜游戏,察言观色的本能也会告诉她许多秘密,山姥切国广却只是围着她转了。
她从没见他与其他付丧神表现出半点熟稔。
不能是山姥切国广,她的第一人选也只能是压切长谷部了。主动接触过她的付丧神中,也许只有他听得进话。
久候数寄正要开门,突然愣住了。
门外的付丧神,是什幺时候来的?
她收拾了表情,若无其事地拉开了樟子门,在看到身高只到她胸口的付丧神时,面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点惊讶:“前田先生,有事吗?”
经过这幺几天,她总算是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付丧神的年纪可不能从外表来判断。
“您……”蓄着齐发的小孩子擡头望她,眼睛里亮亮的,是水光,“是在找……今剑吗?”
乖巧的孩子更讨人喜欢,虽然知道付丧神的皮囊最会骗人,向来觉得小孩子聒噪的久候数寄也对他狠不下心 ,撑着膝盖半蹲下来:“是呀,你怎幺知道的?”
谁知前田藤四郎受惊般大退一步,像是见了什幺择人而食的猛兽,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是、是……”
久候数寄哭笑不得,打消了心底那点怀疑的念头,她终究是心软的。
她也不动,试探着伸手去够前田藤四郎的手,见他不那幺抗拒了,才慢慢牵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没事,我没生气,你慢慢说。”
“我刚刚叫您了,您没听见……”前田藤四郎感受着自己的手被包裹在温暖的手心,莫名其妙的委屈简直来得猝不及防,话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我怕您有什幺事,就、就翻进去看了看,正好看到您在看刀帐……”
倒是个心思细腻的。久候数寄若有所思。
可循着他的话擡头看了看屋檐,她的嘴角抽了抽。这高度……她爬上去都难,何况这幺个小孩子,竟然还能在她开门前溜出来?
是要说果然是短刀吗,和就职手册上描述的一样,机动甩出其它刀种一截。
该问的还是要问,久候数寄轻轻攥着前田藤四郎的手,刚要开口:“你可以……”
猛地被往后一推,只来得及下意识松开了小孩子的手,便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
她藏在额发下的眼神有些凶,凭她的手劲,要是她刚刚没有松手,前田藤四郎十有八九会伤筋动骨。
擡头去看罪魁祸首时,她面上的情绪又消失了,看不出丝毫不满。
来者不善。
他的发色无端让人联想到天守阁的水色顶,像是生满了藻荇的湖泊,在春光里熏人地温柔。橘金的双眼里盛了蜜,稠得陷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五官分明是清秀的,可又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一眼看去清贵又凌厉,会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是哪个古老世家的子弟。
付丧神大多白得发光,唯独他是个例外。
“你有什幺事,冲着我来。”那人把前田藤四郎护在身后,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久候数寄在心里嘁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