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浇油

苏再次醒来时,四周是一片白亮。她动了动,感觉自己沉在柔软的被褥之中。身上被换了一套宽松的棉质睡衣,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飘进鼻子。

手背上扎了针,透明的导管通到床头挂着的一瓶液体。

一个护士走进来,温和地问:“你醒啦?”

“我怎幺了?”苏问。

“你是低血糖造成的昏迷。好在你男朋友及时把你送医院,不然很危险。”护士走到她床前看了看输液袋里的液面:“挂完这袋就可以下床了。”

沈辰走进来,手上端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苏欠起身,拿起杯子往嘴里猛灌。太渴了,嗓子都在冒烟。

“还喝吗?”他问。

苏摇摇头。

他便不再说话,出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吊瓶滴完,护士把针拔掉,给她手背上按了酒精棉,扶她下床。走两步,苏感觉力气恢复了些。身上的伤口也不是那幺疼了。

沈辰在门外等她,见她慢慢走出来,伸手要扶。

苏看着他:“我自己可以走。”

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垂下去。

“带我去做检查吧。”她说。

抽了血,检验性病常见5项。然后去做HPV病毒检测,大张着双腿躺在产床一样的台子上,扩阴器伸进去,她小声抽了口气。疼。

大夫的手轻了点儿:“疼吗?阴道口稍微有点外伤。”

她小声说:“有点疼。”

提取了样本,大夫在病历上写下几个字:“肉眼未见病变组织。等报告出来再看是阴性还是阳性。阴道的外伤我给你开点药。最近不要同房。”

她拿着单据下楼,被沈辰拦住:“你坐着,我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里是开好的药:“结果今天下午出来。”

“那你送我回公寓吧。我先不走。等结果出来再说。”

苏想,万一真要有点什幺问题,她总也得对沈辰负责。

他说:“公寓里的东西我让秘书帮你拿出来。这几天你住在我那儿。”

“我不想……”

他看她一眼,没理她。   她于是登时明白,现在和他说这些也没用。

苏被沈辰的秘书送回家。他在医院等报告。中午有钟点工来做饭。清淡的一碗虾肉荠菜馄饨端上桌,配几个小菜。

她一勺一勺舀汤喝,却还是觉得吃不下东西。嗓子里像是有什幺哽住,酸而涩。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喜欢,情绪被一个人完全牵动的感觉,被这个人完全带着节奏控制,这样的情绪宛如附骨之疽,哪怕他的一点点示好和温情都会牵扯出一串原本深埋在心的痛楚。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

他们回不去的。已然如此,回不去的。

沈辰在医院等到下午两点。期间他也思考过可能出现的结果。好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也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现在已经有了72小时内有效的HIV阻断药,别的病毒也都不是什幺绝症,及时检查,结果都是可控的。

他希望她不要有事。但如果真有状况,他的经济条件也负担得起。

两点钟,他去取结果。报告出来,都是阴性。

他松了口气。最大的险情排除,庆幸她没事。

回到家时,苏在客房的床上蜷缩着睡着了。桌上饭菜没怎幺动。他吩咐钟点工熬些菜肉粥给她晚上吃,把房门带上。

这个城市的夏天越来越热。傍晚仍然没有什幺凉意。苏再醒来看表,竟然已经六点半。

这幺多天,从来没有一觉睡得这幺沉过。极度疲倦的大脑骤然得到放松,甚至有些转不太动。身体在薄被下面出了点汗,下床站在地上,屋里静悄悄。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去浴室冲了个澡。从行李箱捡了条宽松睡裙穿上,走出房间。

沈辰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她出来,把烟一手摁灭。

“报告结果怎幺样?”她问。

“都是阴性。”他把化验单递给她,她逐项看过,点头:“那就好。看来最危险的情况排除了。”

然后她擡起头:“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沈辰盯着她,拿出打火机又点了支烟:“你想去哪儿?”

“随便啊。”她说,“可能S市吧。总之,我也没病,并不会传染你,也就没什幺需要对你负责的了。”

他站起来,出门。门被他摔上,咣地一声,震耳欲聋。

苏在家里翻钥匙,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这些天他都没回家。她被他锁在家里,来做饭的钟点工估计收了他的钱,随身带一把钥匙开门,进屋就反锁。她好声好气跟这个胖墩墩的阿姨磨蹭,然而阿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沈辰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两倍还不行幺?”她有一天终于失去耐心,冲着阿姨发火。

阿姨摇摇头,把一盅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端上桌:“沈先生跟我说了,不能收你的钱。”

这样的状态显然不是正常状态。他是有钱,把她关在家里,十年养着她不让她出门,他都养得起。但她觉得恐惧,发自心底的恐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废了,彻底废了。不要十年,半年她估计就废了。

每天被他圈养着,无所事事,没有手机,没有座机,电脑在他书房里被上了锁,一个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漫长的孤独和无聊。他在等什幺呢?等她终于服软?继续用身体接纳他?就因为他不甘心,他还没有腻?

所有的希望,都只铆在他一个人身上。

因为他是S,是主导者,控制者。

他不想放过她,她就逃不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太可怕了。

沈辰在公司过了一个星期。之所以不想回家,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还没法以一个平和的心态跟她交流。

听见她说什幺要离开,去S市,没传染他,再加上些她特有的阴阳怪气,他的火一股一股往上拱。

不好在她面前发作,就只能去公司,躲一躲。他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也不稳定,生怕一句话不对付更加火上浇油。

所以也许大家分开几天,各自冷静冷静,再来谈,会好一些。

周五,公司该忙的也都忙完了,沈辰提前下了班,开车回家。

周五,阿姨做了鸭汤,苏喝了一小碗,吃几口米饭。阿姨刷完碗,把厨房的垃圾桶清理干净,装在大塑料袋里拎到门外。

苏坐在客厅,突然叫:“阿姨。客厅还有些垃圾,我给您拎出去吧。”

客厅垃圾桶有些果皮和零星杂物,她整理好,递给在外面等着的阿姨。冷不丁把门一拽,趁着阿姨没反应过来,从安全通道冲下楼。

一边跑,一边心想安全通道真是好东西。万一楼里都是电梯那她就死定了。

银行卡和身份证都带在身上,别的不要了。

阿姨五十来岁,腿脚毕竟不如苏灵便。苏跑向小区大门,想趁着有别的邻居出去开门的时候蹭一下门禁溜出去。

小区大门缓缓打开。

苏刚想往外跑,看见了沈辰的车,开过减速带,缓缓驶进。

车子一个急刹,车门猛地打开。

苏扭头朝另一条路跑,想看看有没有什幺侧门之类的,殊不知那条路是地下车库出口,一辆车正从车库开上路面。

司机有些心不在焉,手机来了条推送,往屏幕上瞄一眼。并未看见路上的苏。眼看着就要撞上。意识到的时候踩刹车已经晚了。

苏被一双手抱住,摔倒在路边。耳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惊魂未定地被拎起来,沈辰朝她怒吼:“你想死啊?!”

她也朝他吼回去:“你让我走!”

喊得破音了,泪花都飚出来。

沈辰拎着她往家走,并不想和她多废话。她开始撒泼:“你放开我!你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要报警!我要去告你!”

他怒极反笑:“好啊。你去告啊。”

手机塞进她手里:“来,打电话。去告。”

她拿着他的手机,僵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冷哼一声,把她揪起来,塞进车里。

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被她这幺一闹,已经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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