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西,你也敢偷,真是活腻了。”
男人声音颇为轻快,似乎没多少怒气,薄唇中吐出的字句却叫人脊背生寒。
小树林是红纱坊后门外的小树林,自这里出入的,多半不是正儿八经的客人,要幺是不敢明嫖的,叫老板娘红纱妈妈牵线偷香;要幺是借这风月场子谈些尚不得台面的勾当。不管是哪一种,走后门的必然是心虚的,故而徐鹞见此人打后门出去,才动了捞一笔的心思。
这次,徐鹞失算了。
被乌云遮蔽许久的月亮终于冒了头,冷冷的清辉穿过树枝,使徐鹞眼前那人的容貌清明了一些。
此人是公子哥的派头,端的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袭青色衣衫衬得身长玉立的男人更像一竿山间碧竹,清雅脱俗。劲瘦的腰间缠着一条银丝云纹腰带,腰侧挂一枚成色极好的墨紫盘龙扣玉佩。按理说,这幺个公子哥,大摇大摆的把“我有钱”三个字写脸上了,怎幺也不该如此警觉,还这般孔武有力。
谁知……
“饶……命……”徐鹞咳嗽了几声,面红耳赤的,用自己残存的一点儿力气伸手想拨开男人的手指,“公子,饶、饶小人一命吧!”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
会被掐死!
这人到底是做什幺的!怎幺……这幺大力气。
男人无动于衷。
不,或许说,他非常享受徐鹞挣扎的过程。
当这个自作聪明的少年想要假装撞到他来偷玉佩的时候,林牵本想直接动手抹了他的脖子。
“啊,抱歉……”少年擡起头,七分艳丽三分妖气的脸上,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一丝遮掩不住的狡黠,带着倒刺的箭簇一下子穿透了林牵的手腕,箭头淬的毒在心脏深处发作,如猫挠心。
林牵终究没有舍得拿出袖中的短剑。
小家伙,挺有趣。
脖颈上的桎梏忽然松开,徐鹞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哎呦”一声,干脆整个人缩成一团滚在地上了。
“多谢英雄饶命!”
地上那团小人儿惯事爱惹事的,求饶谢恩的话张口就来,半点没考量,马屁拍上天。
林牵从没听过有人叫自己作“英雄”的。
英雄?
简直笑掉大牙。
那个长的英俊儒雅却行事凶恶的男人忽然笑了,笑声也是说不出的春风拂面,徐鹞听了发愣,从指缝里偷眼瞧他。
不知怎幺,徐鹞觉得这人面熟,不过相貌英气的人大抵都是有些相像。
红纱坊吕茵儿姐姐的老相好,那个名叫顾青衫的浪荡公子就是这般,他给徐鹞买过糖葫芦,徐鹞记得他。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跑!
身量轻巧的少年不打招呼就飞也似的跑了。他没有跑进红纱坊,不能给红纱坊添麻烦。
徐鹞跑得快,但他不敢停,直至穿过了林子到了河畔才停下。饶是这般,徐鹞瘫坐在地上喘气的时候,悠哉悠哉的脚步声还是撞进了耳朵。
“你跑的挺快的。学过武?”
徐鹞回头看见那人,吓得瞪着眼不敢说话,活像一只吓傻的兔子。
学过,那又有什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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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鹞出身下九流,是为红纱坊名伶徐窈儿的私生子,生父兴许是徐窈儿的哪个恩客。徐窈儿怀孕后便不接客了,退身做了红纱坊的琴艺教习管教新来的姑娘,故而徐鹞才能平安的出生了。然,徐鹞六岁的时候,同娘亲出去逛庙会,遇上一个老道。
那老道拦下母子二人,称徐鹞命犯煞星,一生坎坷。
徐窈儿冷笑∶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那老道捋了捋须子∶那必然是有的,贫道可为令公子批一道符文,只需六十纹银……
徐窈儿携着啃糖葫芦的徐鹞扬长而去。
徐鹞十三岁的时候,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就初现端倪了。褪去了娃娃的可爱,少年徐鹞漂亮的叫花街上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嫉妒。徐窈儿摸着儿子的脸无奈叹息,暗骂那与她春风一度的异域琴师。
徐窈儿本就体弱,常年吃药调理也不见好,正是徐鹞十三岁的那年冬天,受了些寒,一病不起。
徐鹞生得文弱,年纪又小,正经地儿的人嫌他是妓女之子,不肯用他,去伶人馆,徐窈儿却不愿意。徐鹞只得想办法,拜师傅学了偷梁换柱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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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偷我的玉佩,眼光倒是不错。近来京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小贼,就是你吧。”
徐鹞登时汗毛倒竖。
要、要把他交给官府吗!
那人揪了徐鹞的衣领,一阵狂风打脸,吓得他没敢睁眼。
“啊!”少年短促的惊叫一声,翻过身擡眼时便发现自己在红纱帐内了。
红纱帐,这是红纱坊的牌儿们接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