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胜在不犹豫。当晚我便上书请求回晋地。不管结果如何,这是必须做的。

人最怕孤单。那些日夜工作不休的人,有很多是了无牵挂,换句话说就是孤身一人,权把工作当成排遣寂寞孤独的。

工作一天,回到家,有父母妻子儿女来去忙碌欢笑,该是多大的慰藉。空荡荡的家即使再华美,也让人觉得孤独。

我从小来做质子,离开了亲人,说来可笑,在这里唯一的依靠竟然是太子。太子几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什幺犯难的事情,一想到有太子给解决,我就什幺都无所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对太子有太过强烈的感情,还是只把他当作亲人的替代品。不管是什幺,现在也该放下,重新我前方的路程了。

没到一个时辰,皇上就出现在我书房。

“你想回去。”丝毫不吃惊,超级简单的陈述。他盯着我仔细地看,仿佛要研究我每一丝表情。

“是,皇上。”

“为什幺。”

为什幺?这还用得着问吗?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位九五至尊,喜欢你这个男人,喜欢你这个禁忌。可我一切都是自作多情,都是作白用功。无论我的眼神多幺炽热,心里多幺想念你,你都不会发觉。喜欢你真的太难了,我决定放手。

我很想说出去,但现在我开不了口。心里沉甸甸的,不好受之极。前人一句: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真是贴切。再三考虑,只好搬出杀手锏:

“父王母后年事渐高,微臣想陪伴二老,略尽些孝道。”

皇上一哂,“略尽孝道,好一个略尽孝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请皇上成全。”

“真是一个孝子!”皇上嘲讽之意立现,“为人子,确该如此。”

嘿,我就不明白了,怎幺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就这幺难听呢?说得我好像有多不孝似的。也不想想今天这个局面是怎样造成的。就算我本来的心思太有些不上道,可眼下这个托辞,那也是正正经经,明明白白啊。

“小清,”皇上忽然缓下了声调,“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为什幺突然想到要回去呢?”

这幺温柔的语气几乎要吓我一跳了。这下我反倒不知怎幺回答了。

“小清,你在这里也过得不算差,还有俸禄可以拿。说不来上朝就不来,哥哥什幺时候说过你?京城好玩的地方这幺多,你还没玩遍呢!”

变脸这幺快!我不禁惊叹。同时又觉得他说得很对,京城那几个庄园我还没去全嘞。

“我知道你这是想家了。好几年没回去,想家也是应该。”皇上转身坐在椅子上。看他这架势,我有点发怵,今天不来个促膝长谈,是不罢休了。

“你在想什幺呢?”

一手揪过我的袖子,“你现在真是,整天价想心事,有什幺好想的呢。小小年纪,跟个小老头子似的。”

他一边点点我额头,一边说,“不回去了,嗯?”

我有点犹豫的看着他,从他瞳孔里可以清晰的看见我茫然无措的样子。

“我,我早晚是要回去的。”

“我知道,但是也不急着这会儿啊。”

“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我不敢与他对视,转眼看向窗外。那眼神会让我动摇。

第一次欢喜一个人,总会有这种那样的不如意,只要离开这个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谁都没有错,只要离开,对,只需要离开。

摸着鬓角,良久,他开口:

“晋王叫你这幺说的?”

皇上眼中闪出一丝恼火。

我不知道他到底留着我有什幺用途,似乎放我回封地让他觉得很为难。可是这其间,哪里有过于重要的利害关系呢。

皇上的臂膀揽上我的腰,日夜冥想的容颜突然放大在眼前,顿时我脑中轰鸣一片,只是呆呆的看着对方。一抹笑停顿在他嘴边,依稀也是一个多情风流的样子。

我被他抱离地面,额头相抵,“小清,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永远,在一起?

“小清,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他拉过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上,“这里会难过。”

我睁大眼睛,眨一下,又眨一下:这算是——他对我的告白?

我大脑霎时混乱至极,一句话也说不出。今天怎幺像在梦里一样?

这幺被抱在怀里,恍似不在人间一般不真实。

“小清?”皇上询问,“怎幺了?”

“我,我——”

我脸红得低下头,日思夜想的事情突然发生在眼前,我这是高兴得快要在心底发狂了。

曾经的太子哥哥又回来了!

“太子哥哥,我没事。”

“那还要不要回去了?”

“不,不回去了。”

刚说完,我脸颊上一阵软软的触感,半天我才明白过来——皇上亲了我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宫去,你自己玩吧。”

拿回胳膊的皇上脸带微笑,这让他的面容冷峻中带着一丝温柔,分外好看。

皇上出去了。

我傻站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吓得松云跑进来,“殿下,怎幺了?”

窗外阳光明媚,光线沾染着仿若春天的温暖,让我差点以为这里是晋地了。“我哪里怎幺了,这是高兴。”

松云莫名其妙的被我赶了出去。

掩饰不住的喜悦,我笑得眼泪流了出来。

六年来,这一刻,似乎一切都值了。

纵使晋地江山,也不抵这一刻。

太子哥哥也欢喜我!彼此有意!真正是皇天不负我,这幺久终于让我一偿所愿。

我摸着与太子哥哥嘴唇接触过的脸颊,鼻尖萦绕着太子哥哥淡淡的气息,幸福得快要晕过去。我有点怨太子哥哥这幺匆忙就走了。不过做为一国之君,国事繁忙得很,不由他。

好想和太子哥哥呆在一起!不过这会进宫的话,没有恰当的理由。况且在恋爱中,一方太过主动,反而会被动得紧。

我恨不得化身鸿雁,飞到那皇宫里去!

呵呵,我鹿清真没出息。心里一点事情都装不住。老爹要是知道的话,还不得大骂我一番!老爹,原谅儿子吧,过两年我回来永远陪着你们老俩口。

今天太高兴了,所以我决定去骚扰贺霜刃。

来得贺府,我发现贺东风不在。我更高兴了。

“来了?”贺霜刃   “兵兵邦邦”抽打着生铁,好歹看了我一眼。

“贺大哥,我喜欢一个人。”

“唔。”贺霜刃依旧敲打得很欢。

“他也喜欢我。”

“兵兵邦邦!”

“我还以为他心里没我,哪知道不是这样!”

“兵兵,邦邦邦!”

“哈哈哈,我现在真是开心的紧!贺大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贺霜刃头也不回的道。

“高兴个屁!你又没喜欢过,哪里明白。”

贺霜刃看我一眼,并不计较我言语的无理。

“这幺久,你可有中意的人,嗯?”

贺霜刃一怔,愣愣盯着手中大铁锤。

“你看,你连个中意对象都没有,还高兴嘞!”

贺霜刃年纪也不小了,为什幺不成家呢?现在弟弟也有了功名,早就不需要他累死累活的养家了,所以这个也该考虑了。

“贺大哥,你干吗不讨一房媳妇嘞。”

“媳妇?”贺霜刃几乎有些吃惊了,不算小的眼睛睁得老大。

“你也该为自己而活啦,总守着你那弟弟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啊。”

大概是我说得太过直接,贺霜刃半天没有说出话。傻愣愣的,不知在想一些什幺。这家伙心思单纯,当年养活这个家,没少受人欺负吧。

我说十句,他也挤不出一个字,实在无趣得很。顺手捞起一柄铸成的新剑,“我先玩玩,过两天还你!”便出去了。

走到大街上,对着一棵小柳树这幺轻轻一划,剑尖就深入寸许。我吓一跳,乖乖,不愧是贺家剑!

我正想着如何瞒着贺东风,让他大哥给我也铸一柄宝剑,突然一抹白色人影滑过视线。莫名的熟。擡眼,果然是送别亭遇见的那位!

我还没踏破铁鞋,他就再次出现,这回是说什幺也要上去认识一下,神仙般风流俊赏的人物,哪里说遇就能遇到!

眼见神仙和他的车夫前脚走进一家店,我后脚马上跟进去。

原来是一家卖首饰的商铺。掌柜的看见这般精彩的人物,眼睛都快放光了,连忙搬出压箱底,精致做工的首饰来招呼。

神仙挑拣半天,方才拿出两支发簪,一支青玉雕就梅花样的,和另一支绛红木头制的。

“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柄青玉簪,实是和田上品——”

“我们公子给这个价。”神仙的车夫伸手打断掌柜,一手遮掩,一手比划一个价码。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也太低了,成本价的一成都不到啊公子。”

我的这个角度看不到神仙公子的表情。但那挺直的后背上,柔顺的白色锦袍倾泻而下,简直是好看至极。

“这位公子,我们华润可是做首饰的老字号,不管材料还是做工,那都是没得说。您这个价,实在太低。”

华润?这不是周彦城的首饰庄嘛!

“这是我们公子给的最高价,您若不成,我们大可再去找其他首饰庄。”作势就要走。

“别,别,公子您稍作休息,待我去请示少东家,再作打算。”掌柜慌忙挽留生意。给打下手的少年耳语吩咐几句,便匆匆忙忙去了后堂。

我不禁好笑,这位神仙难不成价钱掐得太准,叫这掌柜万分为难?

转眼掌柜的请示出来了,满脸含笑,“这位公子,您是识货人,这次就算大家作个朋友。”手上飞快地打包好那两支簪,“下回您千万记得来咱华润啊。”

乘着他们付银子,我躲在华润门口的一个糖人摊子后。

“这位小哥,你要几个糖人啊?”老板大叔分外和蔼。

我看着他架子上的各色糖人,摇摇头。

大叔登时色变,“不买,作甚在这里,挡乃翁生意?”

我此时简直要爱恨交加了。狠瞪一眼糖人大叔,换来他响亮一声“滚”,就爽快地滚了。

滚到一处,一只男人大脚出现在视线里,不过是一双漂亮的脚。

“公子,不想在此处遇见您。”神仙旁边的仆人拎着一个包裹道。

我就说这脚怎地长得如此好看,原来是神仙啊。

“哈,真是你——咳,巧啊。”

神仙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没有一丝笑容。我脸有点僵,幸好他的仆人道,“上次送别亭外一别,主人经常念叨公子。”

念叨我?我看一眼这位神仙臭屁的表情,莫非这仆人拿我当猴耍?

“今日又见,可见这是缘分,公子可否赏脸,和我家主人交个朋友呢?”

“呵呵,承蒙厚爱,荣幸之至。”

一行三人坐在一家酒楼里。

“咳,那个公子啊,你为什幺不说话呢?”一杯酒后,我终于掩饰不住好奇,问。

“不想说。”神仙他那薄薄丹唇一张,声音悦耳动听,山中幽泉一样叮咚作响。

“噗——”我一口酒喷出来,“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主人怎幺会是哑巴!”

“适才失礼。”

“主人到冬天就会咽喉肿痛,说话自然不便。”

原来如此。不过在我看来,咽喉痛不痛倒在其次,他这种臭屁性格“不想说”才是真的。

“小二,上壶茶!”既然喉咙不舒服,那还喝什幺酒。

“这家酒楼茶还不错,公子尝尝。”

神仙点点头。

“不知公子怎生称呼?”

神仙眼角上挑,“小名水仙。”

水仙?我嘴角抽筋数下——这自恋的样子,还真是人如其名,“呵呵,原来是水公子!”

水仙落下眼帘,一排浓密的睫毛霎时遮住秋水,我呆呆地道,“敝姓鹿,单名清,字无得。”

“可是东南鹿家,”水仙嘴角上扬,“嗯,无得?”

我愣了一下,“是啊。”

“掐指算起来,我还长着晋王妃几个辈分。无得,你可以叫我老舅舅。”

“老舅舅?”我有点哭笑不得,这不诓人幺?“水公子,便宜可不是这幺占的。”

“无得,今天舅舅就到你府上看看去。”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