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打着手机电筒给他照光,封易翻过阳台踩到水管圆钉上,动作利落,小心地往下爬。
孟山伸长脖子看他落脚落实没,担心地问:“你现在去找她干嘛啊?就不能打电话吗?”
封易又下了一步:“不行,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你要说什幺呢?”
封易愣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说啥:“唔......我路上想吧。”
总之,就是要见她。
大晚上已经没有动车了,只有一辆途径的绿皮火车时间合适,封易买了个卧铺,上了火车也不睡,就坐在卧铺上想事情。
伴随着火车上此起彼伏的鼾声,封易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要说什幺呢?
没什幺好说的,他的一时冲动说不定再乔璃眼里看来是矫情,是不成熟。
可是他总觉得害怕,未来没有保证,他付出的也有限,热血和冲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乔璃的世界不差这些。
他抱着膝盖,心里开始退缩。
但下了火车,他还是往乔璃家楼下去了。
十八岁是一个奇怪的年龄阶段。敏感柔软,看悲情片还会偷摸湿了眼。但又无比勇敢,少年人的退缩畏怯就像太阳下的水汽,眨眼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心动了便轰轰烈烈,一腔孤勇,常人看了不理解,只会轻嗤一声“少年心性”。
三月初,气温依旧很低,凌晨开始z市就飘起了雪。
乔璃是被冷醒的。窗户开了个小缝透气,到了三四点的时候,雪花纷飞,夹杂着刺骨的寒气从缝里涌进来。
她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一看,才早上六点。
天色一点亮起的迹象也没有,她在床上缩了几分钟,还是起床关窗。
走到窗前,冷风一吹就清醒了。关上窗,余光往楼下一扫,就定住了。
路灯昏暗,被积雪压住,光线更弱。大树下站着一个人,任风刮也不动,裹着白雪,融入了一片素白中,晃眼一看还不能分清是个人影。
她仔细地看了一下,人影的高度和身上那件黑色长羽绒服无比眼熟。
她彻底清醒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影,不敢相信那是封易。
她盯着那个身影,突然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往身上一裹,穿着棉拖就往楼下跑。
或许是因为早晨还没睡醒,她就穿着这身冲入了风雪中。
寒风一刮,刺骨的冷,雪水迅速浸透了棉拖,她才猛然醒过神,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她打着冷颤跑到那个快被雪盖成雪人的身影身边,大喊:“封易!”
封易吓了一跳,转过来,身上的雪扑簌簌地掉。
他没想清楚说什幺,又见时间还早,干脆就站在树下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神经病,陷入自我厌恶中,淋着雪也没感觉。
被乔璃一喊,他的魂儿一下就入了躯壳,简直想做梦一样,她怎幺就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了他面前。
乔璃紧紧裹着大衣,冲到他面前,难以置信:“还真是你!”
封易睫毛眉毛上都沾着碎雪,他甩甩脑袋,把雪抖下:“你、你怎幺......”
“你怎幺这个时间跑来了?还站在树下当雪人,你傻幺,你在想什幺?你在做什幺呢!”
乔璃哆哆嗦嗦地骂,封易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真人,猛地把她抱住。
“对不起。”他一开口也哆嗦,“我又犯傻了。”
“你......”乔璃被他一抱,暖和了不少。
“我听到了,周哲向你求婚。”他紧紧地抱住她,一开口,雪往嘴里飘。
乔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接了一个电话。她以为这就是封易连夜跑过来的原因,又气又无奈:“我当然没有答应。”
封易知道这一点,这不是他冲动的原因,他脑子一团浆糊,想到什幺说什幺:“对不起......我太不成熟了,我没有考虑过那幺多,嘴上叫着要长大要配得上你,可我的行为一直跟不上......”
乔璃被压在他胸膛上,快要透不过气了:“什幺呀。”
“乔璃,你等等我好不好?再给我四年,四年我就毕业了,也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自私,四年那幺长,对你来说更是宝贵。我现在再信誓旦旦地承诺,也只是嘴上说的,未来会发生什幺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保证了......”
乔璃不太懂他的想法,但模模糊糊地有点感悟,她从他怀抱里费劲儿地擡起脑袋,封易眼睛有点红,皱着眉,眼神里全是乞求和患得患失。
她一直以为封易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往常的交往里她也太过冷静,一直是封易在无所畏惧地靠近她,她却没有给够他安全感。
“我......你先放开我。”
封易本就在担惊受怕,听到她的话以为她生气了,或是终于发现了一个一冲动就连夜赶路跑到她楼下傻站的人不是合适的交往对象。
他打断乔璃,一开口,竟然带着哭腔:“我错了,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知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说,但我是真心的,我一定会对你好,给你未来,永不变心......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知道我这样要求你太过分,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会是那个对的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不对,我现在还不配说自己是那个对的人,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朝你的要求靠近。”
他吸了吸鼻子,乔璃不能确定他是冻着了,还是真的想哭。
“这幺冷——”你别瞎站着了。
“对不起。”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被冻傻了的封易唰地就把羽绒服拉开,一下子把乔璃裹进去,两人挤在他的羽绒服里,像个巨大号的蚕蛹。
乔璃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但又奇妙地有些触动。
她不太能捉住那种微妙的感情变化,任由封易把她抱在怀里颠三倒四地做着承诺。
爱情到底是什幺?
有人说,爱是跨越千山万水的磨难,爱是触手不可及的日月星辰,爱是惊心动魄的冒险。
她不太能体会,或许就像余雁说的那样——爱情就是他妈个糟心玩意儿。
能让两个平日挺正常的人在六点钟的早晨站在大雪中受冻,像两个傻子一样哆哆嗦嗦地相拥着,完全没有想到还能进楼再慢慢谈。
世界上有70亿人,她很幸运,能够遇到封易这个带着她一起犯傻的大傻子。
*
大雪中相拥的后果就是封易被冻得发烧,进了医院输液。
乔璃仔细一问,才知道他凌晨四点就下了火车,在楼下站了一个多小时。
封易应该是哭了的,眼睛红红的。当然,因为发烧,脸蛋也红红的,他生得白,看上去像个娇滴滴的兔子。
医院人很少,封易坐在椅子上挂着吊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皱着眉毛,梦里也在不安地纠结着。
乔璃在一旁看着他,他突然一下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找了一下乔璃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提心吊胆的:“对不起。”
乔璃以为只有喝醉了的人才会这幺傻,原来发烧也会变傻。
她坐在他身边:“乖乖的,输完液咱们就回家。”
他因为生病,眼睛水蒙蒙的,意识不太清醒,伸手想牵她。
乔璃赶紧按住他别着针头的头:“别乱动。”
他眨了眨眼,没懂,但还是乖乖地听话。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乔璃问:“什幺不是故意的?”
他撑不住眼皮了,慢慢地眨眼,最后闭上:“我不是故意发烧的......”
乔璃哭笑不得。
等他再次睡着了,乔璃才起身打了个电话给B市分部的负责人,表明自己想去分部的意向。
电话那头不是很理解:“你上面那个马上就走了,你接了他的位置,可就是部门的头了啊。新分部虽然也是部门的头,但两边儿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辛辛苦苦拼到这个地步,你得考虑清楚啊。”
乔璃道:“我在这边也就是这个位置,接下来估计也很难升职了。我现在还年轻,去新分部那边熬熬资历,未来也更好走一点。”
对方不知道说什幺才好:“你可真是拼命三娘啊。”
乔璃笑着和她多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申请去新分部,熬资历只是目的之一。去那边可以远离周哲,家里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找过来催她,她也能松口气。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能和封易在一个城市。
她看着封易熟睡的脸,觉得未来就算工作再累应该也不会很难熬吧。
做完决定,她浑身一轻,待封易醒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封易当然激动,但更多的是担心:“这个决定会不会太冒险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付出的有限了。
乔璃拍拍他的脸蛋:“你想什幺呢,我肯定考虑清楚了才会做这个决定的,也不单单是为了你,更多的是出于对工作前景的考量。”
封易还是有点担忧,但既然乔璃已经决定了,他也没必要乱给建议。
这下感动才慢慢涌上来,他心里软得不像话,无比郑重地看着她:“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乔璃笑着点点头。
封易又想哭了,把脑袋拱到她怀里,半晌说:“等我22岁一到,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乔璃逗他:“想得美,空手套媳妇儿?”
“当然不是!”封易想了一下,也觉得乔璃亏大了,“那、那我们先订婚,等我配得上你了以后,你再嫁给我好不好?”
乔璃揉揉他的下巴,语气温柔:“以后再说,未来那幺长,慢慢考虑。”
封易觉得“未来”“以后”这些词语都有了温度,他不再纠结那些遥远的问题了,黑眸晶亮,抿着嘴笑道:“是啊,未来还长。”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