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老缅甸王的长子莽纪觉于两年前即位,可不过两年的时间,暗插在缅甸的朝中亲信竟差人传来莽纪觉病重的消息。近年来缅甸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可即便采取了一系列复兴措施,也始终与朝廷相安无事,而若是莽纪觉不幸病逝,接下来即位的便是他的弟弟孟驳--这位命定的新王并不常抛头露面,连信子也没什幺口风可以透露给朝廷--现今这变动...倒不知是好是坏了

狼子野心终究不得不防,缅甸新王很快就亲身证明了这一点。皇上也觉得震惊,在位近三十年,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杀。来人着一身清宫侍卫衣裳,却眼见得一副蕃人模样,也会说满语,临死还不忘同一众人叫嚣...看来是太平了许久,最危险的地方都懈怠了

怒意是有的,可手握着最强大的皇朝,这是得以教皇上毫不紧张的资本。何况这孟驳摆明了是示威,似乎并未抱着刺杀成功的奢望,恶心人罢了,若是大张旗鼓去查去整顿,倒是正中了他扰乱人心的下怀。所以暗地里差遣好,皇上倒是该干嘛干嘛,还毫不避嫌地带着令妃娘娘四处转悠

相比之下,永琪倒是显得比皇上更加惴惴不安。国之根基不可动摇,他甚至想时刻护在皇阿玛身边,不教他有分毫差池,可无奈来传令的公公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切不可冲动,即使知会了皇上要来景阳宫,也权当皇上平日里遛弯,不宜教他人看出任何反常

知画显然更冷静些,妥妥当当把公公恭送走,又回到书房来安抚永琪,

“皇上叫你不可轻举妄动,自然有他的考量。这个时候你也出马岂不是教外人笑话了?区区一个刺客不仅惊动了皇上,连皇子们都合该着被搅乱幺?”她伸手帮永琪理了理略微褶皱的前襟。昨晚他独自宿在书房,想必是有些倦了,精神过度紧张并不会对事情起到什幺好的影响,“不如叫来你的影卫,几个一等一的高手暗中守着皇阿玛一个,总是不会出错的”

永琪点了点头,转身步出了房间

房门还敞着,永琪处理好首尾便见到妻子跑过来,口中急切地嚷着,

“永琪!宫中有刺客?竟有人刺杀皇阿玛??”

永琪皱了皱眉,自己明明将这事有意瞒下了,不想她知道后声张,不知怎的还是传到她耳朵里。刚想擡手制止她,便见知画从房中走出来轻轻挽住她的手臂,

“姐姐,这事万不可声张,我们回房说罢”

可身边的人并不买账,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不自然地回绝她,

“...你还是别叫我姐姐了,大杂院里的小鸽子她们才是我的妹妹...你...”

‘争执’间皇上已经带着令妃娘娘步入景阳宫,三人见状赶忙行礼请安

“怎幺都站在门口等朕?进去坐”

“是--”

皇上并没有主动提及任何事,只是扶着令妃落座,温柔地抚着她还不见凸起的小腹。倒是令妃娘娘先开了口,问向知画,

“近来在宫中还习惯吗,知画?宫中本有几个江南来的厨子,但我这肚子眼见着要显怀,皇上便将他们全调到我那儿去了”,说着嗔怪地瞧了眼身边的皇上,又继续道,“知画,如果想吃家乡菜的话直接来我这里罢,权当陪我谈谈心”

皇上在旁边附和道,

“是了,知画,有时间的话去延禧宫陪令妃娘娘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太医说怀孕也不能总闷着,我倒是不常有时间陪着她这样四处转...就当你帮我照看着令妃娘娘”

令妃转头对着皇上笑了笑,

“瞧把你宝贝的...”

知画没有上前,只是福了福,“皇阿玛,我和姐姐也都想着陪在令妃娘娘身边,还能向令妃娘娘取取经呢!只是总怕叨扰了娘娘。现在有了您的首肯,我们自然不会再推辞了”

“你倒是不会出什幺岔子,至于我们这位格格,哈哈,她毛手毛脚,我看还是教她在景阳宫里好好照看自己和永琪吧”,皇上笑着摇了摇头

被指责为‘毛手毛脚’的当事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评价,可她搞不懂,明明有更亟待解决的事,怎幺大家都在这儿打哈哈?

“皇阿玛!你们绕来绕去,怎幺都没人说那个刺客的事?那个缅甸‘猛白王’的事?”

皇上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上,“你看你,说你沉不住气都是轻的。不过倒是有进步,连‘猛白王’都知道了?是永琪告诉你的?”

“回皇阿玛...”永琪刚要解释,皇上却摆了摆手,恢复了些严肃的神情,重新坐了回去,

“这个莽纪觉的弟弟,还没即位就敢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倒是不知该说他一鼓作气还是有勇无谋了。不过看样子,等这个孟驳即位,这场仗倒是不可避免了”

永琪还没说什幺,就感觉到身边传来妻子有些愤愤不平的喘息。妻子天生的正义感催促着她做出一些承诺,可就事论事,先前这瞧着有几分可爱的个性,现今看在眼里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轻率,

“皇阿玛,缅甸的什幺这个王那个王,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干脆让我也随军出征算了!”

令妃娘娘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嗔她道,

“傻孩子,且不说你那三脚猫功夫,便是要出征,怎幺轮得到你了?就算这仗打起来了,想必你的丈夫--永琪,他才是最愿意打头阵的”,说着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叹息道,“只怪这孩子来得晚,不然这等时刻也自该为皇上分忧的...”

知画顿时心有所感,她想起入宫前嬷嬷对她说的话...她不是不相信永琪的能力,臣子领兵出征也是自然,可此去多难,路途艰险,且不论轮不轮得到永琪挂帅,只这话从令妃娘娘口中说出总归带了一份容易教人曲解的急切...魏氏固然受宠,可肚里的皇子还未出世,皇上已有立永琪为储君的意思...

永琪倒是不惊讶,这局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小便没了额娘在身边...也罢,即使有额娘在身边,也挡不住身边虎视眈眈要推他一把的人们。这推是推向哪里?当然是明里推向忠孝仁义,暗里推入万丈深渊

只是他突然有些好奇知画持着怎样的观点,微微侧了脸去看她,见她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令妃娘娘。感觉到他的目光,知画回过头,看他一脸了然,便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当事人迟迟没有回应,令妃倒觉得自己像是有些显露马脚,暗骂自己孕期果然脑子转得慢了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连‘分寸’二字都差点扔掉。只能勉强圆过去,

“唉,瞧我,这两个月夜里一直发梦,梦见一个团子,小男孩模样,却持枪骑马,英勇得很。永琪是我看着长大的,同我所出没什幺两样,倒是我不自觉把他当成那小团子,寄托了自己的厚望了”

“夜夜发梦,有没有叫太医来看过?”皇上略显关切地问道

令妃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看过了,皇上,太医只说这胎定是个小皇子...这孩子还没出世,我这当娘的已经等不及想要他帮皇上出一份力了,所以才恍惚间吐露刚刚那样的妇人之见...一切总归要皇上来定夺的”

皇上仿佛没听见她后半句话,只随意敷衍了句,“生了皇子,像永琪这样文韬武略固然好,若是小格格,像永琪两个福晋这样聪慧活泼,朕也欢喜”,说着便扶起令妃娘娘准备回宫。可知画分明瞧见令妃娘娘咬了咬牙,眼神中显露出一丝妒忌与不甘

*

送走了皇上一行,永琪并未顺着妻子的意同她回房。一是之后还要去赴宴,同大臣们商讨些事宜,二是隐约期待着知画留他...哪怕只是问他些什幺也好。他愿意同她讲,他也知道她会懂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有向知画递了个眼神,还有些暗喜--知画竟如此深谙他的心境。连桂嬷嬷也走上前,

“奴婢去备水,福晋说要服侍您沐浴换衫,为宴会做准备”

*

入水的这一刻永琪才终于觉出自己是真的乏了,闭眼享受着知画有些生疏的按揉。她并没使上多大力道--想必那一双白嫩柔夷也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永琪,令妃娘娘她...”

“你说魏氏...嘶!”

她重重掐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轻声提醒着,

“小心隔墙有耳!”

“好”,永琪轻笑,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倒像是相濡以沫多年,真正情投意合的夫妻。他有些沉醉于这样的氛围,也放轻了声音道,“自孝贤皇后以来,便只有令妃娘娘能得到这样长久的盛宠。人都一样,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就更多。母凭子贵,她当然希望能长久地站在高处,只是一直撼动不了我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

“所以...”知画将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她将你视为眼中刺,肉中钉?可缅甸一战太过凶险...你...”

“不相信我?”

“不是的”

“那是担心我?”说话间永琪已自行裹了毯子踏出浴桶,就这样裸露着上半身直直盯着知画。他看着她面上不露声色,耳畔却慢慢有些烧红了,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愉悦,于是不等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安慰她,

“放心,这仗一时半会儿倒是打不起来,我今日去便是邀众大臣们出谋划策”,他曲起指节敲了敲知画的额头--他早忘了,这是独属于他与妻子间的小动作--笑着逗弄她,“还愣什幺呢,帮我更衣罢”

替他理好衣襟上最后一刻扣子的时候,这人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你今日也乏了,早点歇着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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