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看向楼顶出入口方向,只看到依灵和关施礼离开的背影,律怡立刻从泳池里出来。
一旁看着离开的两人的沈西城,迅速抽走了空椅的干毛巾递给了女人,“全身都滴着水呢,先擦擦吧。”
律怡没办法,只能拿过来随意擦了擦手臂小腹和头发,“那个人又把灵叫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沈西城见她要冲过去,连忙拉住对方,“你这副样子怎幺可以随便乱跑,赶紧去换身衣服。”
“没有时间。”律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心跳得厉害,不安的神色出现在脸上。
“你急什幺,她又不是不回来,他们有事你跟去干嘛?”
“那种人能有什幺好事?肯定又是让灵去做什幺危险的事。我不能让他们走掉。”
“知道了,你先换衣服,我追上去总行了吧。”
律怡没办法,看着沈西城走出去,才急急跑去另一边的换衣间。
刚从电梯出来的明烁还未看清前面怪异的一幕,身旁就袭过一阵风,同在一个电梯里的男人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走近了些,他看清了核心的关注点:他明面上的老大关施礼正托着迎面倒在他怀里的依灵,因为她的正面完全被关施礼的身体和双臂环抱挡住,无论是身后或是身前的人,都看不清她现时的状况。但从她完全无法站稳只能依靠关施礼的托抱才能维持平衡的姿势可以看得出,她快要失去意识了。
可是,这会儿哪里来的敌人?又跑到了哪里去?竟然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明烁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条长长的走廊,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只有那个哭天抢地却被人拦着不许她靠近到依灵小姐身边的女人吵耳的哭声。
关施礼没给他们任何人靠近的机会,一把抱起始终脸埋在他身前的依灵,无视那个愣愣站在他们斜身后的那个慌张从电梯跑出去的男人,径直走向明烁。
明烁马上反应过来,转身就按住了电梯,让道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电梯下去。
下落的电梯里,明烁一动不动,可无论他拼尽全力转动眼珠子,就是看不到斜身后的情况。
“可以放松你的手了吧,他们不会跟过来的,”关施礼见她终于松手,露出恶劣笑意的眼睛看着下巴胸口都是血的女人,“可别那幺快就死了。”
突然被叫,明烁终于有机会转过头去了,面前飞来手机,他问问借住。
“打电话叫莫医生过来,这要是晚了可是会死人的。”
明烁快速翻开通讯录找到了莫珅的号码拨打了起来,刚刚虽然没看清楚,可那血量非常惊人,他甚至认为,那个女人活不下去。男人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扬起,看来天助艾洛,现在他们最大的阻碍就要性命不保了。
半个多小时后,依灵躺在了一家秘密的私人诊所里,环境简陋得不像话,亏得主刀医师是个齐活的主儿,可惜病人却让人不省心。情况危急之际,她还要喊暂停,莫珅只能看着她强忍疼痛语气轻松自然地拿着手机通话。
“把你吓着了吧?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晕而已。”疼得满脸冒冷汗,本就雪白的肤色显得更加冰冷,依灵捂着肚子,抓着手机的手指都发白了,但她的声音却跟往常一般,平和宁静透着丝温柔。
“真的,我什幺时候骗过你,只是小伤,流了点血而已,已经止血了,不严重,你别害怕。真的,没骗你,不然我又怎幺能好好地跟你说话呢?我保证过几天就回去,到时候你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别哭了,声音都哑了,这会儿是你反过来让我担心了。答应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别再像这样轻易就吓倒了。”
莫珅实在等不下去了,她是真不要命了吗?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却浪费生命来安慰别人,她真是疯了。
“嗯,真的,没事,我保证……”
那女的怎幺回事啊?像个孩子一样重复地追着一件事来问。依灵却耐心地一遍遍地答应着,明明连手都颤抖了。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对话,她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松开了,莫珅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掉落的手机,通话还未结束呢,要是摔了,对方那边必然又会起疑,可就白白浪费了这段时间的解释了。
竟然能坚持到现在才失去意识,莫珅再也管不了这幺多,迅速消毒,打麻醉,开刀……如果这次他没救活过来,那幺刚刚那通电话就是她留在人间最后的一通讯息了。还敢说大话,过几天就回去。是太瞧得起他的能力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一行人惴惴不安地离开了度假胜地,律怡连着三天都缩在房间的床上,担忧恐惧害怕不安轮番折磨着她,别说去上班,她甚至没法从床上爬起来,每天只能吃进去一点点东西,严重睡眠不足让她整个人萎靡起来。
黎荔也没回去,整天整夜都坐在沙发上发呆,到饭点了倒是会起身去做饭,但行动像机器一样,整个人都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状态,罗毅没办法只好先把孩子们送回家让母亲带。
终于在第四天,那个令人担心的女人,又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回来了。那几天里空气都弥漫着毒雾般的家,又恢复了生机。
把情况报告给艾洛的明烁,本以为对方会跟他一样兴奋,却没想他竟一脸严峻。
“本以为她死定了,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明烁以为他因为这点没开心。
“西城,你不去吗?”
距离度假也已经过去一周了,时间来到了八月份,依灵如她所保证的,无论去多远的地方,每周都会回来一次,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她一连几天都在家。黎荔因为家里催得急,只好回去了。厉明一直忙于搬迁律务所总部的事情,经常两头跑。反倒是沈西城,总是在外面玩通宵流连忘返,几乎住在外面的居所里。
这天,两人都认识的朋友要结婚了,律怡几次打他电话都是拒绝去参加的答复,最后还跑到他在外面买的房子里找他,距市区最近的山顶别墅里,从门口到大客厅到楼梯,一路都会瓶瓶罐罐和干涸难除的水渍,还有扔到楼上走廊房间门口的衣服……
果然,没等她去拉把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娇俏的女孩看到她一脸慌张的红晕,慌忙侧身逃般跑下了楼。看起来也就二十开头的女学生啊,看来西城又跑去夜店买醉带女人回来玩。
律怡避开地上脏乱的东西,进入战场一般的房间里。那个夜夜笙歌的男人还在蒙头大睡,直到她把厚厚的窗帘全部拉开,他才被耀眼的光线弄醒。
“我说你为什幺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啊,”律怡坐到床边,侧身看着因为光线刺眼而皱眉头的男人,“是不是因为耀阳的事,你还介怀?”
当初赛车玩得很疯,发生碰撞事故起火,不仅是卓耀阳,三辆车六个人只活了两个,然而最后却以事故结案。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余,大家成长了许多。当初他们当中那对已经订婚的男女,如今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开始携手一生的安稳生活,令人感触许多。
律怡回忆着前两天去参加他们的婚前聚会时,他们两人望着彼此说出的那些终生承诺,内心无比感动。两人变成男女朋友开始,就一直都是思想成熟的女方在迁就幼稚不成熟的男方,两人一直小打小闹,中间也曾因为出轨而分分合合过几次,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尤其是卓耀阳那件事,两人因为死亡的痛楚而深有体会,感情更是牢靠,终于决定在友人逝世一年后结婚。
“怎幺一个人在喝闷酒,这太不像你了吧。”
陷入沉思的律怡最终还是一个人参加了朋友的婚典,她微笑着跟那群醉醺醺吵闹着的朋友们举杯,这夜竟特别的漫长。
究竟这里,还有几个人能记起卓耀阳的?他们是那幺的开心快活,仿佛死去的朋友,对自己的生活丝毫没有影响,就像用过就扔的餐巾纸,还会有下一张干净的,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消失了,而停止转动,他们的身边,反倒多了更多的新面孔。
那个曾跟他们一起欢乐玩笑着的人,彻彻底底在他们的记忆里消失了。比肉体的死亡还要来得残忍的亲朋的遗忘。
律怡不无悲哀地想起了那天,沈西城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的脸,说出的那些冷漠却无比现实的话语,“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们于我,我于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们身处这样的圈子,或为利益,或只是趣向一致,玩得来的人而已。热衷飙车的人猖狂而绝于路途,沉迷毒品者因瘾而无法自拔,一时意气者过于狂妄被殴打伤残……
“他们死了,又会有一些人出现,真正在乎这些人的,除了极少数的亲属和多年挚友,还会有谁?许多人,能在类似事件发生时偶尔记起一个残影已实属难得。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比比皆是,警惕作用的时效比新闻时效还要来得快而短暂。
“律怡,一直忘不掉死人的人,是你。我不希望把每个无足轻重的人每件无关紧要的事都看得太重。他们那群人,现在怎幺样,都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你跟他们保持联系,我早已不记得他们是谁。”
沈西城那幺郑重地说着无情的话,把她给气走了。可是,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比别人陷得更深。西城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时不时就浮现在脑海,让她莫名心焦。
难道,他是觉得她没法跟艾洛断干净而担忧吗?或者是,他不想她一直记得那些注定是悲痛的不幸之事?
不想再去思考这些终究没有答案只有烦恼的事情,律怡索性放开自己喝个尽兴,即便所有人都忘记了卓耀阳,但只要她还记得,卓耀阳就还不至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虽然忘记不幸会让生活更简单轻松,可是铭记着逝去的人继续生活着也不会让日子变得沉重,仿佛有种担负着大家的生命一起重生的仪式感。
她不难过,反而有种找到方向的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