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
嫌枕着的手臂硬邦邦,她又一个劲儿往下缩。
手臂的主人很快抽回手,过了两秒,她听见打火机“咔”的一声,烟味随即飘来,熏染了空气里让她抓狂的情欲味道。
她顿了顿就炸毛了,压着音量狠狠地道:“别让我吸你的二手烟!”
那人低笑了一声,半晌,回她:“吸那儿都肯,吸我的二手烟又怎幺了?”
他叼着烟时声音很含混,有一种表意不明的慢悠悠的性感。只要说出来的不是这种话。
她转过头,看着这个人的黑漆的眉眼,他微扬着嘴角时,隽挺的轮廓也暗含锐利的锋芒。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慵懒地不为所动。好半天,她掀开被子,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校服,才披上先前被他揉皱了的衬衫,他的手就从后面伸了过来,勾住了她的腰,稳稳地往床上一带。她倒下去,他整个人跨骑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似乎噙着淡淡的笑:“睡完我后悔了?”
她点头。他上下打量了眼她胸口的红痕,也点了点头,说:“挺好。”
她霎时有一种错觉——这张让她一见倾心的脸又变得遥远起来。
黄翅第一次见到冯鸿,是在中考考场。
说来她也发笑,考试进行了三天,偏偏答完最后一科,她放下笔,才注意到斜侧桌的冯鸿。
于是一口气还没舒完,她一颗心已经不会跳了。
那一眼只能用荡气回肠形容。
她不是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少女,从小学就有男生揪她辫子——当然被她告了老师——就这幺一路叫人追求过来,她愈发艳如桃李,眉梢眼角都镌着风流矜贵,男生们终对她生出不敢亵玩之仰慕了,她也从来不怎幺瞧得上他们。
直到这一秒,这一眼。她看到望着窗外,眉宇淡淡舒展的冯鸿。
光影细致地勾勒出他脸骨峻峭的线条。漫天绚烂的金橘霞光下,他连眉毛眼睫都落满夕阳。
就像博尔赫斯在傍晚遇见的那株黄玫瑰,黄昏中的冯鸿同样叫她沉醉。
黄大小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收卷后,她含笑目送冯鸿迈出考场。甚至思量了下,他个儿这幺高,和他交往后,她衣帽间百来双摆来看的高跟鞋有得上用场了。
当晚小姐妹一帮聚餐庆祝解放,朋友总是认识更多的朋友,四舍五入等于动用了整届外国语初中的关系网。可就这样,还是没帮黄翅打听到那个男生。
最后少女们齐头总结:“听你描述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我们学校帅哥就那幺多,找不到就说明不是我们学校的。”
黄翅并没因此追悔几小时前怎幺就沉住了气。她觉得上天既然安排她遇见冯鸿,那摆明了赐她姻缘。既然如此,追风去不如等风来。
她只等了半个月,那阵风就刮到她手边了。中考成绩出来,她名列全市第三,比三模前进四位。至于状元郎,她在朋友圈看到四中的人欢天喜地转发学校公众号更新——恭喜我校冯鸿同学荣冠本届淞市中考状元——似乎颇为与有荣焉。
黄翅点进去,一眼望见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眼神漆浓,眼窝幽邃,眉骨撑起灵魂。
冯鸿站在领奖台上,手拿金灿奖杯,和她隔空对视。
底下的小字是“图为我校冯鸿同学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
冯鸿。
三场全市联考下来,相信没有优秀考生会对这个一直名列第一的名字陌生,包含黄翅在内,个个将他视为珠峰,在翻山越岭的过程中越挫越勇。
现在,她望着这个名字,又擡目瞥了瞥那张记忆中的脸,心里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怪异感,默默将这张照片存进相册。
于是在冯鸿还不知道有她这幺个人时,她已经为他引爆了一场家庭战争。
当那封并不来自外国语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在晚餐时被佣人奉上时,邵玉华女士“啪”地将手边新一期的财经杂志砸到她脑门上,硬邦邦的书角正中她额心,黄翅没动,绍玉华的语调还很平静:“捡起来。”
她将掉在脚边的杂志递回给邵玉华,封面上烫金大字刺眼“全球公司500强女企业家邵玉华——家庭、事业,我是一个全部主义者”。
这次邵玉华扇在她的脸上,她眼前黑掉,只记得封上和蔼微笑的邵女士。
不管如何,九月,她还是如愿去了四中报到,如愿和冯鸿分在了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