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月十五那天以后,朝中大臣私下就会议论窦丞相之女窦守心和李凌天如何如何,暗地里对窦丞相指指点点。窦丞相一世清明,哪里容得他人这幺非议,心口闷着一口恶气,气出一场大病,大病之后再也不是宝刀未老窦丞相,而是垂发老矣的窦老头。他主动告老还乡,离开天都,放弃所有手中的权力。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可那又如何,事情发生了,他老了,斗不动了,他坚持留下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危险境地,也会影响窦氏一族。
李凌天在窦丞相辞官后就出了天牢,天牢里不过是他的替身,窦丞相的辞官,让他把吏部和刑部的权利暗中抓在手中。
景王见林暮寒被关入冷宫,他以为李凌天彻底不会在意林暮寒,无意中问李凌天,“林暮寒想找的那本书是不是在你那里?”
李凌天听到林暮寒这三个字眉头轻蹙,“你问这个做什幺?”
景王笑说,“春赛后,我和她说在御书房见过那本书,她真的信了,然后就和公孙逸进宫了,她进入御书房,也是为了找那本书。”
李凌天听完面无表情沉默许久。
景王:“你怎幺了?”
李凌天:“没事。”
景王没看见李凌天青筋暴起握紧的双手,没看见他寒眸阴郁。
没人知道李凌天在听到林暮寒进宫真正目的时平静外表下的内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乌云密布,冷风阵阵的刮起来。大雨顺势而下,拍打着这个早已破旧不堪的冷宫小屋,小屋禁不住拍打,好多地方渗下雨,床上也滴答滴答漏雨。雨下了一天一夜,屋子里的水顺着地势流到院子里,屋里湿冷一片,林暮寒连找个干燥的能坐下来的地方都找不到。
一场秋雨一场寒,院子里满是被风吹落的黄叶,地面凝结一层薄薄白霜。好冷啊,她哈着气,裹着棉絮乱飞的被子,在院子里跺脚晒太阳。
夜里,林暮寒听到院子啪的一声响动,她好奇走出去,看到地上一个包裹,鼓足勇气打开,是麻布做的棉衣棉裤,上面还打着补丁。她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身影。
从那夜以后,各种东西经常扔进院子,吃的,取火的,贴破洞窗户的蜡纸,都是她所需。每次当她听到动静跑出去,在四方的院里,她没有看到一个人。
有天夜里,空寂到鸟叫都没有一声的冷宫,响起笛声,明明是清脆笛曲,却透着萧瑟呜咽之感,吹笛人应该是新手,吹的十分生硬。林暮寒关入冷宫已有两个多月,她第一次听到除自己声音以外的声音。她跑到院内,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影,那个黑影背对着她,笛音就从他那里传来。
“这些天是你在帮我吗?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吹笛之人拿下口边的笛子,一行热泪掉在墨绿的笛子上。
“我……没想到还有人会帮我,但我不一定能报答你的恩情……”林暮寒说到这里哽咽住,说不下去。
那人扔下一个飞镖,飞镖夹着纸上七扭八歪写着三个字,“活下去!”
“我会的,一定会活下去!”林暮寒看完飞镖上的字坚定的说。
黑衣人经常夜里过来给她吹笛子,他的技艺进步很快,一次比一次好听。
元正十四年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下的很缓,没有一丝风,世界就好像被人按下放慢键一样。
院子东边的三棵枯树,最东边那棵枝干上鼓出小包,小包越来越大,露出了浅浅的黄色。腊梅在三九天开,花色翠黄,鲜嫩欲滴,雪中独绽。
小花越开越大,前一场雪刚消融,又下另一场雪。腊梅迎着雪,悠然的绽放。雪花覆盖了树枝,花儿就像直接开在白雪上一样,黄白相应,点点缀缀,镶满了全树。偶有冷风拂过,吹来了沁人的花香。
另外两个梅树也长出小花苞,其中一棵梅树的花鲜红如血,另外一棵粉嫩如嫣。这两棵梅花长得比第一棵要繁盛的多,花儿一个接着一个的争相开放,远远望去,绯红一片。
院子里的梅花越开越盛,以前那些没有绽开的花苞全部绽开,花瓣合着风,飘散满院,色彩交织,再配上这从腊月二十四就是开下的小雪,让人有种置身仙境之感。
花香飘洒小院,渗入屋内,从未间断。
林暮寒踩着雪,来到树下,摘一朵红梅,将花瓣和上面的雪一起含入口中,感受着花香和白雪的清冽。
难道要在这里一辈子吗?她问自己,就这样一辈子吗?困在这个小院,除了自己再无他人,这样活一辈子?也好,也好,她浅笑,又摘下一朵梅花放入口中,与世隔绝,飘渺欲仙。
除夕暗夜,林暮寒睡意朦胧中,隐约听见宫里的吵声,本来以为是欢庆除夕之夜,可是仔细听确是嘶叫和喊杀声。
黑夜如墨,无一点亮光,阵阵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南边红光冲天,烟雾四起。
是宫变!
林暮寒不安的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听见脚踩雪的吱嘎吱嘎声离越来越近,在院门处停下,她赶紧躲到墙边。
进来一个人,直奔院子里东北角,在那地上摸了两下,似乎在寻找什幺。
“你找什幺?”她从后面发出一声,把那个人吓得身体一颤,瞬间来到她身边,用手里的匕首抵着她的脖颈。
“陛下!”她看着这个太监服饰的人,惊讶叫出来。
“暮寒?你没有死?”公孙逸把匕首从她脖子上拿下来,回去继续在在院子里摸,“公孙遥逼宫,人已经杀到宁和宫。”
公孙逸拉动隐藏在墙角里的一个柴木,若不是他拉动,任何人也无法想到,堆在墙角不起眼的柴木居然是个机关。一个直径有一米的洞口出现,迎面一股发霉的味道。
“走吧,我带你一起出宫。”他先行跳下那个洞口,林暮寒也跟着一起跳下去。
公孙逸没想到,在冷宫中住了五个多月的林暮寒居然没有死,他想与其在这里杀了她,暴露密道位置,不如带着她上路,也许路上可以做自己的挡箭牌。
林暮寒没想到,她住的这个冷宫,居然有密道,直通天都郊外。
他们出来时,东方已经露鱼肚白,红灿的光一点一点从天边透出,照在皑皑白雪上。
“陛下,今后你有什幺打算吗?”
“我要去荆州!暮寒,你同我一起去吧,天都太危险。”
虽然八月十五那夜发生的事林暮寒是被强迫的,但她一直感到愧对公孙逸,毕竟公孙逸对她很体贴,她下决心暗暗发誓,尽自己可能保护公孙逸到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