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派了新的先生教我,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仁者爱人。皇帝也给我建了新的秋千,秋千落在花园里,被包裹在在朱红的宫墙里面。皇子们教我武术,陪我练剑,他们斩树枝,斩柳叶,觉得自己英勇无比,时不时露出意气风发地笑容。我觉得无聊,常常扔了剑去玩别的。哥哥们总是无奈的笑,为自己辩解,比如女孩子就是这样。
他们不知道,僧人子圆可以踏着波浪行走,他宽袍广袖,带着斗笠,翩翩起舞,楚辞讲,若有人兮山之阿,品薜荔兮带女萝。子圆是楚辞中的所有神仙,于是,偶尔在不知道思念谁时,我会思念僧人子圆,但总是不长久,思念一会,觉得哀愁更加哀愁,变成了悲伤,我去找他,对他说我思念你,可我很难过。他便让我去擦佛像,金佛立于殿前,眉眼低垂,俯视着我,我站在梯子上,与佛对望,便忘记了悲伤。
那些年时局动荡,可与宫墙内的人并不相干,时光哗啦啦地流,人们竭力厮杀,少有闲情去理皇宫深处的我。我看到朝歌城上方的金钟罩越来越低,压到了皇帝的头顶,死的人越来越多,春风吹过,带来咸腥的香。
我自在逍遥于权利之外,宫里时不时上演恐怖故事,但人人习以为常,朝歌城的全部就在脚下了,谁也奈何不了我。皇后管不了我,皇帝也管不了我,他们不喜我滥杀无辜,可他们杀了更多,不好意思摊开来讲。再者,腐床败塌之上,我就是法。
宫里的老嬷嬷神通广大,总能寻出最漂亮的女子,近身的婢子一个赛一个的温香玉软,她们矜矜业业,在我这里怕被我杀,在别的主子那里怕被别的主子杀,却依旧风情不改,笑得春意盎然。一天夜里,红烛料峭,纱帐轻飘飘地飞在天上。身边的婢子为我洗脚,我手里转着拂尘,笑着把水踢翻,用脚抚了抚她。那婢子柔柔地笑着,足弓一勾,我把洗脚盆踢翻,摔在她脸上。
去,再倒一盆水。
女孩低着头去换水,脸上挂着未干的水珠,我静静躺着,想,一间屋子里,四十个婢子,只有我一个主子。这是一件开心事,我环视端着洗脚水来的婢子,和暗暗笑着的婢子们,觉得自己应该永远是主子。
皇宫里的日子是无穷无尽无聊的快乐,某一年的秋天,落叶纷飞,飘满整个朝歌城。朝歌城像往常一样血流成河,我瞧见了二皇子身旁的谋士。
谋士名叫裴济,眉毛长得好,鼻子也长得好,于是我去拜访二哥,捎带了我宫里几个怅然若失,眉目含烟的婢子。
那是我第一次跟二哥讨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领着漂漂亮亮的婢子,摇到了二皇子府上。二皇子瞟了一眼我身后几个婢子,笑眯眯地招呼我坐下。屋外传来小倌的惨叫声,叫声凄惨,节奏稳定,二哥不解释,我也不去问。低头拿了茶盏,轻飘飘报出了裴济的名字。
二哥不说话,我拉了身边那个叫言言的婢子。
二皇子瞧了瞧言言,眼睛笑得弯弯的,伴随着外头凄厉地惨叫,言言抖了一抖。于是他下令让外面停手,不要吓到了这位可人儿,言言的手拽我拽地更紧,我拍了拍她,把她的手放在二哥手里。给二皇子请安,我对她说。言言软软跪下,胸脯两团抖了抖,毫无保留露在众人眼里。二哥看着我,笑开了,一把拉过言言,把她放在腿上,伸了手往领子里探,摸摸索索到了那团雪白,狠狠一抓,惊得言言低声轻喘,目上含羞。
我也笑,端着茶缓缓抚着叶子,看那二哥另一双手慢悠悠撩起来言言的裙子,摩摩挲挲,蛇一般往深处钻,那娇滴滴的女子已经挺了腰,两团白兔跳了起来,漏出鲜嫩的粉蕊往男人嘴边送。
说透了,王朝兴亡,流的怎幺都是同一群人的血,言言的血,裴济的血,总之不会是我和二哥,但人人都清楚,迟早,我们会被放干血,挂在城头迎风枯晒,日日夜夜,岁岁年年。
既然还未被挂上城头,即使是尸油泡来的壮阳酒,二哥也是乐意喝的。
随着那婢子的衣服层层剥落,我告了退。往回时依稀听见那小倌凄厉的惨叫,便住了脚回过头,这巨大的宫室,四处弥漫着暧昧不明的潮雾,屋内浪叫四起,喘息连连,外头天光煞白,像死鱼肚皮,连狗叫都没有一个。那金钟罩依旧罩着,罩住了朝歌城的死气沉沉。
不日之后,便是世家子弟去二哥府上“饮酒作赋,共商国事”的日子。那一天,太阳高悬,万里无云,世家们冠宇高束,宽袍广袖,在园林之间穿梭往来,似神似鬼。
摇着扇子,远远看到了二哥,和他身边的言言。言言也瞧见了我,远远行个礼,二哥瞧她低眉顺眼,用刀柄勾了她的下巴,伸了舌头。
又一幕陈年旧事闪过我的心头,言言忽闪着水汪汪的眼,问,“主子,戏讲的是真的吗?”彼时她刚听完一段农户夫妻的戏,戏里妻织布,夫做些小买卖,妻病了,夫当了全部家产为妻寻医问药。我答的是,“世人有世人的活法,戏里演的总归是比寻常日子更好看。”言言似懂非懂,“主子,若是病了,在贵人家也总比在农户家好。”我不再言语。
言言这样的女孩自然是好用的,从小关在笼子里,学的便是媚上之道,如今跟了主子,也是她希望的归宿,也算是成人之美。
那时天气凉爽,微风带着凉往人衣领里钻,身边有人轻飘飘靠上了桥柱子,问我是否心有不忍。是裴济。
不曾,我答,手里缓缓摇着扇子。
他还说,扬州瘦马到底是可怜,念想都是别人教的。
我瞥他一眼,夸赞他,裴公心怀天下,真是高洁。
裴济不言语,俯视着我,半晌才恶狠狠道,泥地里打滚,有些慈悲心,总能有些往生的念想。
我继续夸他,断了佛祖的头,还想着能凭佛咒往生,裴公宅心仁厚。
我转过身看着裴济,眉目确实生的好,刀光剑影中有着放下屠刀的慈悲。
轻声问他,裴公可知我拿言言换了谁。
裴济鄙夷道,公主若是骨头软,要下官解乏,那也无可无不可。
我笑道,裴公高估我了。
我走近他。
裴郎。
靠近的时候,我看见另一个人,一时间飞鸟倒悬,山河归隐,空乏的灵从我胸中迸出,好像空空如也的皇宫岁月不过一场大梦,好像腥气四溢的朱红宫墙只不过是半夜三更流了鼻血。我想去思念,就像千千万万的人想去思念,但不知道思念谁。
自从裴济进了我的院子,宫里出了几个新的说法,有说裴公被公主拴了狗链在地上牵着遛,有说裴公夜夜被灌足了药进了公主的房,大致来看,无非是裴公受尽折辱,然后疯了。
裴济是疯了,但早早就疯了,不能赖我。裴济没有被限制自由,可他不走,他不敢恶狠狠地盯着我,却藏不住笑意中的恨。这又是他的一个误判,他以为我当主子当习惯了,就会成为一个蠢货。所以我不得不常常敲打他,于是他的十指常常鲜血淋漓,指甲一次一次被掀开,再长出新的来。很多个夜晚裴济在房中彻夜陪我弈棋,大部分时间我对他的皮肉没有兴趣,我只是看他很像一个人,看他有筋有骨,人性未灭,所以想抽掉他的筋骨。
我也问他,裴郎,你有多能忍。裴济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忍到你我之间一方入土。我还问他,裴郎,你有多恨我。裴济说,公主,我不恨你。这样问的时候,是我们第一次的雨水交欢。
我哭得抽抽嗒嗒,伏在榻边,裴济坐在榻上,轻轻顺着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脖颈,从动脉,缓缓摩到喉咙,食指一挑,仿佛这样就能要了我的命。我看到他指上血色包浆的布,轻轻一吻,呜咽道,裴公,对不起。
于是他单手将我捞上床,从肩头扯开褂子,肆意揉捏,我的身体在他手下成为各个形状,我觉得疼,也觉得冷。
裴济也吻了我的眼睛。
第二天裴济试图挖掉自己的左眼,婢子来报时,我正双腿酸软,恶狠狠地图谋,想要挖掉裴济的眼睛。所以我只说,让他挖吧。宫人们一愣,哆哆嗦嗦,缓缓劝导,中心思想就是人拥有宽厚良仁的时候不该挖别人的眼睛。于是我说不挖了,剁掉裴济挖眼睛的手,宫人们又是一阵哆嗦。我说算了,让裴公来见我。
等裴济的时候我看见了窗口的枝,空气中洋洋洒洒落了些枯了的花瓣儿,在案上散成一片,秋千就在这花树的后头,那时我刚刚回宫,皇帝在玉垫上放了锦绣,锦绣里缝了金线,造了金玉秋千,作为我回宫的礼物之一。本想去看看,却又来了宫人,那宫人是个探子,负责跟我讲述宫里的流言,和朝歌城的风俗故事。
却听他讲。
主子门边一阵哭声,却是女子之声,守夜的奴才们自然是慌了,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却听一会,悉悉娑娑,那哭声转为了女子浪叫,那守夜奴才往里一看,轻纱摇暖帐,浪语莺莺好不快活,那官家小姐双腿搭在那闵公胯边,腰肢弱弱不堪一握,闵公这大手一捞,烫的那小姐哼哼浪叫,女子皮薄肉嫩,搓这两下已经泛红,男人发起昏来,手下没轻没重,握得那小姐连连挺腰,白嫩嫩的乳就往那男人嘴边送,那乳尖粉粉水当当,仿佛能掐出汁来,闵公捏住这大白桃,没轻没重的揉,一口衔住了那桃尖儿,啧啧品起来,身下却不忘一通抽插,那处伟岸一下下地重重撞在那小姐臀瓣儿上,声音清脆,引得小姐连连求饶,浑身瘫软。那小姐这时又痛又痒,这呀那呀的喊不迭,于是闵公抽出下身,跪起了身,一挺腰塞紧了那小姐的樱桃小嘴儿,又不知从哪变来了绳索,三下两下绑紧了,那小姐双手被绑在头顶,被逼到床沿儿的东北角,一下一下的,喉咙里呜咽的声音却小了,从闷声嘶哑,变成了啧啧水声,那守夜奴才再往里一瞧,却见那小姐,扭着腰,摆着尻,擡着头,水汪汪的媚眼儿就瞧着那闵公,舌尖儿打着圈,一下一下的套。闵公怕是有些受不住,蒙了那小姐的眼,将那小姐扔布袋一样翻了身,于是这小姐脸贴着墙,大白桃儿也顶在了那墙上,乳尖儿被挤在缝儿里,就这样,这软绵绵的双峰便是没了形状,闵国公翻了大手往胸前探取,这乳尖儿又被那闵公找到了,闵公两指一夹,往上一拖,那对桃儿便如白兔一般跳了出来,那小姐仰着小脸儿,嘴边儿挂着银丝,银丝儿顺着脖颈往下流呀流,那闵公低头一吻,印在了那小姐的左眼皮上,小姐酥酥一抖,那小裤便被闵公扒了下来,露出粉嫩嫩的尻,闵公狠狠一冲,那小姐的叫声是又娇又柔,腰肢亦是软了半截,辗转在闵公身下,卖力摇着,胸前那两团更是蹦蹦跳跳,像是要晃塌了,那闵公低声问道……
我摆摆手。
那探子噗通跪下。
“领罚吧。”
那探子不言不语,只是跪在地上。
闵公,裴济姓裴名济字闵行。
淫词秽语听了不少,几乎每天都有春宫新式,自己的故事也听了个把,但故事是故事,真事是真事,面对真事儿的时候人难免难堪。
那探子似有疑,跪着不动。身旁的婢子温声提醒我,“主子。”
这才惊醒,交代了那探子他乳母的近况,给了那探子他乳母做的小布兜。
那探子眼眶含泪,磕了三个响头。身旁的婢子快步拿了果篮和布兜,递给探子,探子的眼泪又是转了几转。
早些年救了那探子一回,允了他不杀之恩,便顺带给他打发了这样的差事。也有着一条规矩,不领罚的事便不理,领了罚,便是封了嘴,传这话的人也该封了嘴。来来去去这些年,他便内外操劳,忙着这些杂事。
推拉一番,请那探子出去后,却见裴济已经在屏风后站着了,不知听了多少。裴济还是挂着温润的笑意,好像活够了一样。
我有点鄙夷他这副样子,裴济看起来是不识绝望的好运之人,傻得可恨也可笑,朝歌城本就是荒漠上的荒,这城里的人自然也是绝望中的决,就算人们认为天下苦秦久矣,众心齐力使这个残酷王朝灰飞烟灭,仁爱也不会降临在朝歌,朝歌注定是砂石惨白的废墟,这里的子民,生生世世,都要在恸哭中抚平眉头,即使内里五痨七伤,也只能随着歌队纵情欢呼,在青天白日之下高声宣淫。
裴济却不懂,他觉得事情有所转机,只要我们努力。
心里翻个白眼,看着厌烦,觉得他这眼睛确实该挖。裴济却是还在那边撒痴,问我叫他所为何事。我便答道,“听闻裴公嫌这眼睛折辱了风节,要去了才解心头愤懑,我思前想后不知道裴公想挖的是哪双眼,想来想去,不外乎您自己的,我的,和我这院里人的,于是心想不如成人之美,请您来这里,不管挖谁的,都方便些,伸伸手就能够到。”
裴济低头一笑,没由来的提点了昨夜东风,见他仿佛回味,我的厌恶之情更甚。含着笑意,“公主这变脸变得越来越快了。”
我的厌恶已经升到了愤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领域里被压制的恨意。可我没有招架的办法,能让自己舒服的,便是装作自愿自主。
你应该跪下。我说。
如果这个故事足够香艳的话,现在是裴济上我的好时机,而裴济是裴济,我是我,我们二人和香艳故事之间,总归差了一些天时地利人和。
裴济跪下了。
我让一个叫阿宁的姑娘赤条条站在了他面前。
阿宁日常负责盯着下人们折磨裴济。第一天我让她拔掉裴济的指甲,她不熟练地帮裴济求饶,到了第一百天,她已经熟练了起来。可我不满意,因为即使到了今天,站在我身边的裴济,还是像一个超度者,带着自恋狂的傲慢,想要将我衬托得疯疯癫癫。裴济本应该更疯一点,比我疼得更多,而他身上却看不到疲惫。我认为这是阿宁的错。
阿宁怯生生看看我,再看看裴济,又换了冷脸看着裴济,再怯生生看看我。
我说,“阿宁,我比你更怕。”
另外的婢子端了药,焚了香,沏了茶,将药放进了茶,将茶杯请在了裴济和阿宁面前。
阿宁扑通跪下,开始诉说,诉说她的忠诚,和哀思。
裴济冷笑,将茶一饮而尽。
我说,“阿宁,你觉得言言幸运吗?”
阿宁一愣,脑子转了不知几转,才答,“有不亏待自己的主子,言言自然是有这别人没有的运。”
我心下疑虑,便问了出来,“我没有亏待她吗?”
“主子顺了她的心,何来亏待。”
“那你呢。”
阿宁愣了愣,
“我想要顺你的心,而你却怕我杀了你。”
阿宁听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饮罢,磕了头,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就这样,落了一地的寂静。然后药效起了作用,裴济脖子开始变红,阿宁身上也泛起了潮红。
我坐在那里,他们俩跪在地上,我却不太开心 ,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义”,两个人,一动不动。
身边有眼色的婢子微微鞠躬,得了我的默认,便走上前去扒裴公的衣服。
由于下了猛药,裴济被扒光时候下体已经肿的吓人,血管一伸一缩,看起来仿佛中了毒,阿宁披上了薄薄的纱,乳尖儿高高立起,腰直不起来,软绵绵伏在了地上。
都很有骨气。
我说,祝个兴吧。
宫里的婢子们便笑开了,你推我搡,飘飘然到了二位身边,打着艳曲儿的调,哼着卿卿我我的词,一来二去,将阿宁推到了裴济身边。不碰还好,一碰,便是天雷勾地火,烈火烧干柴。
裴济手臂青筋暴起,握住了阿宁的手,阿宁吃了痛喊出了声,她看向我。
我阖上眼睛。人眼中总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和疑问,我不想看,也不想答。
那是燥热夏季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下午,热浪像往常一样一寸一寸吞噬着我的筋骨,惨兮兮的天光烧灼着这宫中的每一寸土地,朝歌的大地写满了欲壑难填,和不知疲倦。
第二天,我去看阿宁,她蜷缩在库房的角落,双目空空,没有声响,这样,我才确认了阿宁的忠诚。我把她安置在侧殿,好生养着,我常常去陪她坐坐,她不言语,只听我讲些有的没的,如今的阿宁成为了我最信任的人,悲伤时我去找她,讲给她听生活的点滴,正如童年时分,我在东谷寺擦拭的金身佛像。
我常常同她说关于言言的事情,言言得到了二皇子的宠爱,言言怀了胎又被人打掉,言言挪了院子还种了花。不知道阿宁有没有听见,我希望她能听见。
裴济从那之后便不声不响,我也不关着他,也不监视他,裴济不忠,还会往人头上骑,而且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信自己的那一套,如今秩序被打乱,他需要找出原因,而原因的尽头就是我,于是他应该恨我。
隔了个把月,夏天余留的可怜叶子也落了下来,我去找裴济。他散着头发,握着酒壶,斜斜摊在石凳边上。我走过去,蹲下,蹭一蹭他的鼻子,他睁开眼,随后扬起头,移开眼睛,不声不响。
我问他,现在你恨我吗。
裴济不说话。我把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在了他面前。
裴济瞥了瞥匕首,又瞥了瞥我,十分不屑。
我不觉得这样的傲慢有什幺意义,裴济既不慈悲,也不清高,却总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就像他原本就不需要顺我的意,原本就不需要为我的残暴行径找什幺借口,他明明恨着我,却希望我看得开,明明咒我不得好死,却不拿刀伤我。这样的被压制感,就像明明我是嫖客,被我嫖的那个人却说我人不坏,让我不好意思继续嫖下去。
可这人明明就是出来卖的。
“裴公请回吧,你既不愿意恨我,也不愿意忠于我。”
裴济斜眼瞧着我,仿佛要说些什幺。
那天拜访完裴济,我又去看了阿宁,跟她讲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问她为什幺,她也不答,只是静静地望向虚无,我帮她洗了脸,说,阿宁,谢谢你。
那年秋天,占卜的龙骨昭示出不详的未来,父王的精气像吹着落叶的风一样气若游丝,母亲的美貌像盐巴一样簌簌落下,夜色将近的时候,占卜的火坑升腾着扭曲的气焰,皇家儿女们跪在地上,轻轻的唱诵,为朝歌的未来祈福。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阿宁跑了出来,没人知道她是怎幺找来的,也没人看清她是怎幺离开的,我只记得,阿宁仰面躺入火坑,被火舌吞没的时候,最后一眼望向的人是我。没有人作出反应,皇家儿女依旧虔诚跪拜,我尊贵的父母坐在远处,沉默地看着。阿宁的殉死像一片叶子落下,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我用祈祷向上天恳求,求阿宁往生,生在好一些的日子里,遇见好一些的人,最好也能学聪明一些,收起忠诚,当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