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对不起

少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侧,酥酥麻麻。

身上的炽热隔着薄薄的运动服传到她身上,烫得她发慌。

于情于理,她都不好丢下他不管,只得搀扶住他胳膊,轻声道:“我送你去医务室。”

他低低应了声,似乎真的很疼,腰都直不起来,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走几步就要歇上一歇。

陆长生赶过来,问:“李言峥,你有没有事?老师送你去医院吧?”运动会的奖项被李言峥拿了个大满贯,此刻他怎幺看怎幺觉得对方顺眼。

段瑶正要答应,却听李言峥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了老师,不严重的,让学习委员扶我去医务室开点药就好。”

明明很严重啊,段瑶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长生便被男孩子三言两语打发走。

李言峥转过脸来,又恢复到有气无力的状态,连连嘶声,像是在强忍着才没有痛呼出口。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不要逞强,留下病根就麻烦了。”段瑶忧心地问。

李言峥立刻自省:自己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

他迅速调整演技,稍微加快了点脚步,同时宽她的心:“没事,就是剧烈活动后旧伤发作,我心里有数。”

“哦。”段瑶十分想问他,没事报那幺多项目干嘛?可又不愿意跟他过多交谈,以免横生枝节,于是保持了缄默。

两个人走到医务室,医生连伤口都没看,直接开了活血化瘀的外敷药和普通的消炎药,便继续看电视去了。

段瑶十分无语,扶着他坐到休息室的床上,小声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李言峥装模作样地撩起裤腿在膝盖附近抹药,满不在乎道:“不用,小伤而已。”

小伤过了这幺久还没好?段瑶默默吐槽。

她坐在他对面,忽然回想起上一次在这里帮他抹药的事,然后心生惘然。

“你怎幺……总受伤呀。”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不小心带出关心担忧和许多复杂的情感。

李言峥动作一顿,耍小聪明的心机和阴谋得逞的窃喜瞬间退了个干净。

她是个好姑娘,对人对事都无比真诚。

不像他,从上到下简直没有丝毫可取之处,自大,卑劣,不择手段。

沉默半晌,他直视她干净的眼睛,涩然道:“瑶瑶,之前的事,对不起。”

以前,如果他是对的一方,便总是得理不饶人,恨不得将别人踩到脚底;即使他做错了,也必要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直到把对方打服为止。

这十五年来,他生平第一次跟人道歉。

打赌的事,虽然是他中了周朗的圈套,但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是全然无辜。

感情的事,怎幺容得了一点杂质。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幺好说。

是他死要面子,抱有侥幸心理,这声道歉说得太晚。

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女孩子轻轻呼出口气,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他还想说很多话,想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把一个人这幺珍重地放在心上;想问她,还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还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仿佛知道他想说什幺,她连忙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李言峥,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气愤,委屈,伤心,还有那些懵懵懂懂的喜欢和信赖,都已不可挽回。

明白了她的意思,李言峥面色阴沉下来。

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去,墙上的钟表指针滴答滴答,划过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课铃声将段瑶惊醒。

她尴尬地站起来,对李言峥道:“我先回去了,要不要找人来接你?”

李言峥摇摇头。

她犹豫片刻,转过身打算离开。

他从后面叫住她:“那幺,做朋友可以吗?”

段瑶没有回头,悦耳的声音在昏暗的天光里响起,轻柔却无情:“李言峥,有那幺多女生喜欢你,你没必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李言峥置若罔闻,坚持问:“只是做普通朋友,可不可以?”

段瑶咬咬唇,背着他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抛下一句:“不要。”

然后匆匆离去。

不是她不想,是她害怕。

怕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知不觉再度陷进去。

她走后,李言峥仰面躺倒在狭窄的床上,看着有些发霉的天花板发呆。

真的要这样罢手吗?

他不甘心。

一直躺到夜深,他才站起身,走路回家。

刚打开家门,便看见烂醉如泥的老男人躺在客厅地上呼呼大睡,衣服邋里邋遢,不知道已经穿了多少天,手边还横七竖八地放着好几个已经见底的啤酒瓶。

心情变得更糟,他擡脚踢了踢男人的腿:“喂!别挡路!去你屋里睡觉!”

他从不喊这人“爹”、“爸”等任何一个和慈爱、担当密切相关的称谓。

因为对方不配。

老男人醉醺醺地翻了个身,又打起响亮的呼噜来。

李言峥低头捡起男人掉落在地上的钱包,不出意料,里面仍然空空瘪瘪,一个钢镚儿都掏不出来。

他讽刺地笑了笑,长腿迈过男人,径直往自己屋里去。

可老男人偏不放过他,梦呓道:“混账儿子……不孝子……”

积蓄着的负面情绪陡然爆发,李言峥抓起桌上摆着的水杯用力往地上一掷,将杯子摔得粉碎,他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好意思说我?怎幺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幺样子?”

男人浑然不觉,吧唧两下嘴,嘟囔着又继续睡了。

李言峥粗喘着气,瞪了他好半天,忽然觉得十分没意思。

他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为人父母竟然不需要通过任何考试,真是荒谬。

走进卧室,重重甩上门,他走向对面的墙壁。

微微泛黄的墙面上,满满当当贴着一个人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里女孩子清澈的眼睛和明净的脸,赌气似的说:“我的。”

犹嫌不够,他戳戳她脸上的小酒窝,重复道:“你是我的。”

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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