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玢沉默的看了她一瞬,见她微垂的螓首和端直的身躯,突然开口道,“夫人头上的这枝步摇倒是别致!”
姜修若微讶的轻启嘴唇,从发髻上取下碧色的步摇递给他身后的男子。不待侍从接过,便被他拿在手中。他把玩了一番这枝不太精致的碧色芙蓉步摇,随意道,“夫人的这枝似乎有些独特?”
“这是外祖父送与妾身的及笄之物,因外祖父在炮制成功之时,心绪略有激动,其中的一片花瓣略有不正。钗身上刻有外祖父的祝愿。”她不太明晰他的用意,老实的回道。
“难怪和市面上的大有不同。”他翻看了一眼钗身上的小字,“愿若儿长乐无忧!”
他仿佛含着一丝郑重将步摇递还给她。见她随手插回发髻,下面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摇摆。他眸光略沉,开口问道,“有一事倒是想听听夫人的见解?”
她摆了摆头,又绵诚道,“请公子吩咐。”
“夫人觉得乌相该当何罪?他的亲眷族人又该以何论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又似乎含了很远的深意。
“妾身惶恐。”她惊惶的起身行礼。身后的青黛、玉竹也连忙躬身。
“我记得夫人的父亲原是先帝身边的起居舍人,料想他的嫡长女应是不会不通文墨?还是说夫人不愿意讲或是已经给某人道过?”他专注的望着她的眉眼,冷声道。
“公子恕罪!妾身父亲忙于公事,极少给于妾身教诲。妾身幼时贪玩,倒是读过几年书,如若公子不嫌弃,妾身就说上几言。”她轻声细柔的道了一句。
“讲。”
“乌相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当以国法处置;其族人若有涉入理应以法绳之;但妾身身为一妇道人家,深知妇人的艰难,她们一生困于宅院,并未有过越举行为。如有,则当按法令惩诫。若无,加之乌府中尚有年岁不足韶年的孩童,圣上可以仁德赦免,彰显陛下虚若怀谷、海纳百川的心胸。”她未有一丝停顿的直接说完,垂首屏息等待他的圣裁。
他望着她头上不断晃动的步摇,眼中有丝笑意,吐出的话却很冷,“你胆子倒是挺大。”
“是公子不加怪罪。”她轻声的回道,身子略微欠了欠。
“起来坐。”他吩咐完,换了一杯热茶给她,又吩咐身后的李川去点一些精巧的糕点、吃食。
“谢公子。”她恭顺的回道,捧着茶瓯垂下眼眸。
永庆十年仲秋,风声鹤唳的乌相案终于落下帷幕,乌相的罪状在朝堂和天下公之于众。
其一,结党营私、霍乱超纲
其二,贪赃枉法,府内抄出黄金万两,白银千万两
其三,以权谋私,门下学生诸多担任重职,却擅离职守。其中以徐州刺史翟子谦最为绝伦,任职期间,常年流连烟花之地,欺压百姓
其四,徇私舞弊,其子乌景顺、其孙乌祉瑜草菅人命、残害良民
其五,怂恿皇后乌氏下毒谋害柔妃,以致龙胎滑落。有子妾室庄氏作证,并在府内抄出药物。
其后,乌氏被废,服毒自尽;乌敏学父子孙三人被诛;女眷和幼孙、族人全数被流放岭州;大批的官员或被诛杀,或被流放,遭到贬斥。
次日,魏帝临朝宣旨罢黜宰相之职,设三省六部,建左右羽林军,着青衣,与千牛卫同属皇帝内卫,但负监察百官之责。
动荡不安的洛京终于归于平静,但阴影却不住的飘荡在有些人心中。
郁惜柔趾高气昂的走进幽冷的夕常宫,看着以往那位霸道毒辣的女子,嘲弄道,“乌幼寒,你也有今日?”
乌幼寒冷傲的微擡眼眸瞅了一眼她猖獗的模样,笑道,“别着急,你也会有这一日的。”
“贱人!”郁惜柔见不得她如此自傲清高,横眉怒骂。朝身后的侍从厉声吩咐,“来人,给我掌嘴!”
身后走来两名内侍,一人粗鲁的架起乌氏的身体,一人粗暴的挥手扇了下去。
“啪啪!”络绎不绝的抽打声在冷寂的殿内不断的响起。
郁惜柔快意的看着脸颊高肿的乌幼寒,心中畅快不已。她以前受过的屈辱,失去的孩子,终于都讨回来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容貌平常、面色稳重的宫人上前劝道,“娘娘,再打下去,乌氏恐要断气。反正她将被赐死,娘娘又何必因此惹圣上不快。”
郁惜柔望着地下满脸血迹的乌氏,又见劝说的宫人长衣是她小产后陛下专门派来照顾她的。她不得不给几分薄面,便挥手唤道,“停。”
她几步上前走到乌氏跟前,脚尖无意的踩上她的指尖,奚弄道,“祝你一路走好,去下面好好的给我的孩子赔罪。”
乌氏蓬头垢面,满脸污迹,大笑一声,呸了一口,“蠢!”
“来人,立刻处死她!”郁惜柔暴怒的大声吼道,用绣帕不停的擦了擦华丽衣衫上沾染的血迹。见陛下派来的内侍已经给乌氏灌下毒酒,恼恨的走出殿门。
门口的不远处站着一位秀丽的宫装女子和她的随侍。她似乎刚来,又似乎来了一会儿。
郁惜柔揶揄道,“淑妃娘娘。”
“柔妃妹妹,”淑妃杜含芊笑着回道。
“淑妃前来看乌氏?她已经伏诛,你怕是见不到了。”她哼道。
淑妃轻叹一声,“我来迟一步。”
“呵,淑妃倒是怜悯。”她讽刺一声,“我宫里有事,先行一步。”
“柔妃妹妹请。”杜含芊倒是不在意她的态度,依旧轻声慢语道。
郁惜柔瞟了她一眼,带人越过她扬长而去。
等柔妃众人走远,她身侧的侍女莲凡才开口道,“娘娘,刚才为何不阻止柔妃毒打乌氏,也好在圣上面前凸显您的仁德?”
杜含芊摇头,愁怨道,“方才你也瞧见她是如何的猖狂。若我上前劝阻,怕是她会恼恨的连我一起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