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州,兴安伯爵府
尹奉祁如今已年过不惑,五官挺秀,体型也是胖瘦适中,矫健有力。书房里,此刻昏黄的灯光下,他一手执卷,眉头微皱,眼神却不在书卷上,心头越来越浓重的不安让他已经无心继续看书。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敲门进来,气喘吁吁的跪地奏报:“报兴安伯,世子确实不在回朝的大军中,具说是请了令,带着自己的八百铁骑支援寒川去了!”
“胡闹!”尹奉祁气的将手中书卷重重摔在书案上,气的在屋中来回踱步,道:“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不知道那个韩家兄妹给他下了什幺迷魂药,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娶,非得放出风声说非韩清瑶不为妻,硬生生断了一桩好亲事。现在居然还敢私自动兵?当初给他配备卫兵是为了护他周全,谁让他拿出去英雄救美了?何况就他那点兵力救的了吗?”
喊完了胸中闷气,尹奉祁谴退了侍卫,在书房墙壁的暗格中取出两封书信。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将书信放回暗格,来到书案边提笔疾书一封装在信封中用蜡封好,唤出暗卫嘱咐一番之后便将书信交给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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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经站在寒川城城头的韩清瑶只觉得这那冉冉的红日却是如同从血液中拔出来的一般,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昨日还未散的血腥味。
果然,一晚的寒冷已经将护城河冻上了一层薄冰,虽然还无法行人,却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深邃了。
而随着北疆冲锋的号角声响起,韩清瑶清楚的看到昨天已经畏缩不前的北疆先锋军此刻却像是疯了一样奋勇前进,他们九人一队,举着一块硕大的盖牛皮的木板,个个腋下夹着稻草柴火,最中间的人手里提着几坛子火油,这些人冒着箭雨一口气冲到城下固定位置,顶着滚木雷石将稻草放下,在上面敲碎火油坛,随即就见北疆的队伍中,飞出几只火箭,直接点燃了那堆东西。
滚烫的热浪将附着在城墙上的冰瞬间融化,即便城上士兵用水去灭火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大家做好准备迎接攻城的云梯时,却见对方又一次如法炮制,举着牛皮木板顶着弓箭火炮一路冲到城墙下,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手里拿的都是大斧,于是在众人的惊诧之下,他们开始用大斧、刀剑对着城墙猛劈。
站在城头的唐皓瑾眨巴着眼睛问道:“他们不会是想把城墙凿开吧?”
韩清瑶疑惑的回头看看大家,也表示不解。而寒川的众将士纷纷表示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此时的韩清瑶却清楚的在冲锋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自称叫“铁勒”的男人。
少女目光如冰,弯弓搭箭,瞄准那人哽嗓咽喉就是一箭。
炎烈自从开始冲锋就一直用余光盯着城头上的韩清瑶,看她突然弯弓搭箭便知道不好,于是急忙一矮身,就感觉一只箭矢带着风声就从自己的头顶飞了过去。
他脚下不停,直接冲到了城墙下的射击死角,不怒反笑,对着城墙喊道:“韩清瑶,你果然还记得我!”
“你个王八蛋化成灰我都认识你!”随着韩清瑶的话语,一块雷石奔着他就砸了下去,炎烈早就有防备,喊完就已经向一旁滑步,堪堪避过。
男人没有被少女砸死,可是寒川城的城墙却被没有这幺幸运。
寒冷的正月,北疆先锋队就在寒川将士的眼皮子地下,顶着炮火和石块,凭借刀劈手刨,将坚固的城墙挖出了一个大坑。
远处坐镇的达日钦眼中闪出兴奋的火光,立刻命令手下如法炮制,于是无数的“放火小队”和“刨墙小队”奋不顾身的顶着牛皮木板冲向了城墙下,而那本来应该居首功的铁勒部却在此时被替换了下来。
“可汗,您这是什幺意思?”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达日钦三翻四次的违约,让炎烈气的火冒三丈。他撤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了达日钦身边怒声责问。
“你们人数太少!”达日钦微微擡着下巴,狡猾的笑着,说道:“我这是为了大局考虑!”
看着炎烈那几乎喷火的眼睛,达日钦笑呵呵的说道:“不要激动,我的勇士!100个美女是没有了,可是我还是会将你的阿父给你的!”
说完,他擡手示意手下,果然就见从军中走出一个双手被绑着的老人,老人骨瘦如柴唯有两只眼睛却是目光炯炯,正是炎烈的父亲,铁勒的族长博尔达。
炎烈眼圈一红,几步上前解开父亲手上的绳子,双膝跪倒磕头道:“父亲,这些年您受苦了!”
“好孩子,起来!”博尔达弯下身子扶起自己的儿子,干枯而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已经褪去青涩的脸颊,不停的点着头。
“两位,现在还是在战场上,你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叙旧啊?”达日钦说道。
于是炎烈赶紧搀着父亲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
此时再说前方战场,韩清瑶站在城墙上,看着对方那穿山甲一般的进攻方式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她明白如果任由对方如此下去,这城墙早晚会被对方凿穿,也许更糟,城墙很有可能会塌。
到时候对方涌进城,无论寒川将士能否个个以一挡十最后都是无比凄惨。
可此刻谁都没办法,城头的大炮有射程限制,对方一旦贴近城墙,就会进入射击死角,炮火根本打不着的,而火枪、弓箭都无法穿透北疆军的牛皮。
“怎幺办?”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冷释此刻都担忧的看向韩清瑶。
韩清瑶一言不发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脑海里不停的想着自己学过的那些兵书内容,那一个个经典战例。
突然,少女双眼猛地睁开,大喝一声:“烧!”
“怎幺烧?”众将士立刻眼巴巴的问道。
“随便怎幺烧!火油、火把、火炭,但凡是能点着的,统统给我就往他们身上扔!”韩清瑶双眼圆瞪,高声下令。
于是,令北疆众人打开眼界的时刻到了,只见城头之上开始冒气滚滚浓烟,随后便是各种物品冒着火舌从上落下。
什幺点着了的煤球、冒着火的油罐、卷了稻草火药的棉被,特别是后者,那威力简直是惊人的,沾满了火药的棉被开始剧烈燃烧,随后烧着的棉絮和布料在寒风中四处飘散,飘到哪里就烧到哪里,北疆人穿的都是裘皮,可想而知只要沾上这些棉絮就会被瞬间点燃,即使就地翻滚也毫无作用。
顿时惨叫声、哀嚎声伴随着大炮的轰鸣声在寒川城外回响。整个战场此刻犹如人间地狱!
达日钦从座位上站起,他看着他手下精锐的士兵在哀嚎声中变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男人手中的战刀捏的死紧,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是达日钦,他是战神,他不能输!
男人眼中泛起血丝,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尸山血海,即便是用人去堆,他也要踏上寒川城头!
“铁勒部听令!”达日钦吼道:“冲上寒川城墙,我就将你们族的女子还一半给你们!”
还在镇中冷眼旁观的炎烈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一震,战场悬赏,达日钦这次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抵赖了。
于是他立刻组织众人备战,不过他这次选的地方可不是正面而是寒川城的侧面,也就是右将军胡松守北城。
因为他已经敏感的听出,负责寒川城西北方向的那门大炮的发射速度已经开始越来越慢。
在他看来,完全可以不用全部围住城池,以北疆这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若是全力攻击城池一面,就是用刀砍都能砍开寒川城墙。
男人紧了紧腰带,命令所有人将脸颊用黑灰涂黑,将身上衣服和父亲的换了,他知道韩清瑶已经盯上他了,那丫头的箭法他是见识过的,他可不想还没跑到城墙下就被冷箭射死。
准备好一切,男人将父亲和后勤留在原地。带着双眼放光的铁勒部队冲着北城冲了过去。
达日钦不喜欢炎烈其主要原因就是他太过优秀,若他是个臣服于他的部落,那幺这样的将领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惜,这人并不臣服与他,那幺他就是自己最可怕的敌人。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知道,这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一看炎烈带着众人冲向北面,他也立刻派了一部分人跟着过去支援。
负责攻击北城的是郭勒号哈一部,为首的是族长其木格,他个人十分认可炎烈的能力,一看他带人冲过来,立刻问他需要什幺支援。
炎烈看着城角那时有时无的大炮声,对他行礼道:“在我们登上城头前,我要你的弓箭手不计代价的往城头射箭。”
“你们要登城?”其木格惊讶道:“云梯根本无法假设!”
炎烈咧嘴一笑道:“那是你们的云梯!”
说完,他擡出自己的云梯,只见那云梯的前端牢牢的绑着一对大冰锥,足足有半尺多长,像是毒蛇嘴里的两颗牙齿。而他的另一端却又被顺着绑上两个半尺长的冰锥。
在冲锋的号角声中,炎烈带头扛着云梯一路冲向城头,他将云梯往城头狠狠一甩,两根冰锥就这幺硬生生插在了城头的冰里,然后他将云梯尾部顺着的冰锥狠狠插进土里,那看似无法搭架的城墙,就这样被他硬生生镶进去一架云梯。
而其他的铁勒部队也纷纷如法炮制,只见那原本雪白的城墙上就这样一架又一架的被镶进了长长的云梯。
城头的人看事不好,急忙往下扔石头和火球,可是就在这时,那架越来越不灵光的大炮终于彻底哑火。
“放箭!”炎烈站在城下,对着其木格高声吼道。
瞬间万箭齐发。
在这种几乎是拼死的打发下,大渝北城城墙守卫的军队开始出现大量伤亡,而东城不得不将一门火炮调转炮口对北面实施炮火支援,可即便如此短短的一刻钟,守军就已经损失达三分之一以上,而炎烈更是带着铁勒众人等着滚木雷石和火罐顺利的爬上城墙,两军顿时开始了肉搏战,
寒川城经过两次扩建已经呈现一种狭长的形状,即便将兵力均匀分布,两翼所要守的防线也比前后要长,一旦被撕开口子就很难愈合,形势骤然十分危急。
就在胡松即将战败前,虎贲将军杨继盛率领机动部队赶到了,而这,是寒川城最后的预备队。
可是几近疯狂的北疆军队在凶猛无比的铁勒部带领下,如同饿狼一般双眼泛红的到处冲杀,而炎烈则是带头冲在了最前面,直奔虎贲将军杨继盛就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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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搞小剧场:
登上城墙后,炎烈挥舞着弯刀,高声喊道:“为了女人,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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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段战争内容一部分是依据明朝末年努尔哈赤攻击宁远城(今辽宁兴城)的故事为依据,用刀斧凿穿城墙这事就是在这次战争中真实发生的,史料记载清军就是顶着木板牛皮,将宁远城的城墙用刀斧刨穿的。具体多大?史料记载:“凿墙缺二丈者三四处”(两丈等同于现在的六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