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闲君

“文闲君,他醒了。”

小童的声音清脆地回响。

鹤心擡起沉重的眼皮,小童正眨着龙眼似的圆眼睛瞅着他。

剧烈的眩晕欲涌上,鹤心扑到床边开始呕吐。本就许久没饱腹,吐出来的也只有一些酸水。刺鼻的气味在房间内蔓延开,轮椅公子依旧平静地坐着,仿佛没有被这污浊之气沾染到分毫。

“小童,去端茶水来,还有清爽易入口的食物。”公子转动轮椅,避开呕吐物来到鹤心身旁,对小童说。

“是,文闲君。”小童步伐轻快地离开。

鹤心吐完,粗喘着看向男人,问:“你,你是,文闲君?”

面前的男人只能算是清秀,远不及贺云霆与君尧的俊美。唯有一双眼睛宛若天上皎月星辰,令人忍不住深深注视。

鹤心在宫里就听说过文闲君。女皇在宫外对一个名为文闲的男子倾心,召进宫内封为文闲君。可惜文闲君天生体弱无法随侍左右,早就出宫去深山中休养生息。

面前男子居然就是文闲君。

那他知不知道,他和朱羽也曾经在南宫待过?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可以叫我文闲。”文闲君微微一笑。

“我怎幺会晕过去?”鹤心回过神来,急促地问道。“对了,朱羽呢!”

他记得,文闲君问他愿不愿意和朱羽一体二魂共用身体,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文闲君便命人将他带到另一个暗室中,以一种乌黑的汁液在地面与他的身上都画了奇怪的阵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画阵法用的液体颜色可怖,气味刺鼻,他总觉得文闲君笔下的图案有种邪气——

挥毫泼墨后,文闲君给他和自己都饮下了一碗奇怪的汤药。鹤心喝完便开始眩晕,迷瞪之间,看到文闲君一手拿着朱羽的帕子,一手按在他身上,嘴中念着什幺奇怪的字眼词句。

一股仿佛将他劈成两半的刺骨剧痛贯穿全身,鹤心感觉腹中瞬间鼓胀,随即晕倒不省人事。

“我已经用法术将他的魂魄移入你的体内。”文闲君递给他一杯热茶,回答道。

鹤心闭眼感受,果真感到体内还有另一个心神的存在。鹤心丝毫不怀疑,因为凭借他与朱羽的熟悉,他立刻就确定,这的确是朱羽。

“他为什幺……不说话?”鹤心等了许久,另一个灵魂都没有回应。

“我说了,他毕竟只剩一抹残魂。纵使移入你的体内,也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神智。不过不必焦急,你先安心休息。”

“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出现。”

文闲君说完,便叫来小童吩咐他为鹤心收拾打点。鹤心疲惫,吃了点清茶淡饭就再次沉沉睡去。

小童推着文闲君回了府邸另一边的书房内,将他送入房间后,恭敬地关好门离开了书房。

听到声响,一只雪白的猫咪从屋内跑出来,蹦到文闲君的膝盖上,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一道慵懒迤逦的声音传来。

“今日你的动静可真不小啊,文、闲、君?”

文闲君转身,又一个男人也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对着这不速之客,面不改色地反问道:“为何把它也带出来了,国师。”

“哈哈,生气了?”国师一身紫衣,戏谑地走到文闲君对面,在椅子中懒懒窝下。

俊美无俦的五官洋溢着的淡淡愉悦,在搜寻不到文闲君有羞恼的迹象后,转为了无趣的讪讪。

“你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自然要带它出来见见主人啊。”国师把玩着手中的骨扇,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倒是你,为何要帮那对双生子?”

文闲君不回答,只是低头给怀里的小猫梳着毛。

白猫乖巧地趴在他的膝盖上,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小鬼头悲极失了理智,一时没能察觉。一体双魂,这可是极尽阴邪的逆天之法。要我说,与其余生和别人共用身体,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死了……况且,我怎幺没看出,你是舍己为人的大善人啊?”他眯起狐狸眼,上下打量着文闲君。

“国师是在暗示,我派人杀了那少年?”文闲君微笑,双眼璀璨似明珠,“你想多了。他们受害的确是偶然,淮阳楼的楼主派了手下装成强盗,争执中不慎夺了那少年的性命。”

“不过我也承认,我帮他们是存了私心的。”

他的语气歉然,唇角掀起柔和的弧度,看着怀中的小猫。

“这也是为了我……和她……”他慢慢说着,手下力气似乎过大,抓疼了猫咪。白色小猫尖锐地叫了一声,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入院子中。

文闲君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上面被小猫爪子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痕。他弯眉温和地一笑,收回了胳膊。

它似乎跑到小童身边,少年脆生生地喊道:“啊,猫主子,快回来!”

书房内,国师撤下了懒散的表情,垂下眼眸:“那这幺说,果然……”

“怎幺,我还以为,国师早就知道了?”

文闲君噙笑着看他,表情和善。

国师却觉得,背后流淌过一股寒意。他扯动嘴角,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在心中暗暗地腹诽:果然,不管和这个男人认识多久,他都看不清他。

……

朱羽和鹤心被赶出茶馆的事,也很快传到了斐一耳中。

江之邺为她安排了几名精心挑选的暗卫,替她探听情报。几人皆是江家收养的孤儿,从小训练,忠心耿耿。

当然,是对江之邺忠诚还是对她忠诚,有待商榷。

斐一现在还鲜少动用他们,其中一人被她派去察看朱羽和鹤心的近况,每月向她汇报一次。这暗卫平日会假扮成茶馆的熟客,在茶馆中点一壶茶水坐上半个时辰。

这个月再去时,双胞胎居然已经不在了。

向老板打听,对方也只嫌晦气般摆摆手,说被那二人瞒了他们的出身,让那等腌臜人在这做了那幺久的工,已经赶走了。原本冲着这二人来的熟客们也纷纷销声匿迹,原本繁盛的茶馆生意,霎时就恢复了原先的平平。

暗卫再去追查双生子的踪迹时,只打探到百姓的传闻,说那二人运道不好碰上了抢劫的。

斐一听完,沉默了许久。

她派了这暗卫去看他们,只是希望朱羽他们能在京城中过上安稳的日子,不至于流落街头。

可是这人——

“你是不是觉得,朕派你一个武艺高强的暗卫探听两个少年的消息,委屈了你?”

女皇坐在书桌前,嗓音轻柔悦耳。

暗卫却“唰”地流了一后背的冷汗。他没想到斐一居然发现了他的懈怠。的确,他心底觉得女皇在胡闹,大材小用派他去看着两个小倌。心下不服,去茶馆的次数便少了些。

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双生子便丢了踪迹。

“属下知错,陛下恕罪!”

斐一总觉得心神不宁,尤其听到连这暗卫都没追查到朱羽的踪迹后,怒意涌上心头。压低声音,训斥道:“既然知错,就去领罚吧。领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暗卫应下,退出了书房。

回想刚才斐一的怒容,居然得了卫国侯江大人的几分真传,压得人冷汗直流。去领罚时,也未敢自私放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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