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就这幺说好了?”

“嗯。”

虽然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你还是长抒一口气。

总算解决一件大事了啊。

你将手从竖杆间的空隙伸进去,立在他面前。

“合作愉快!”

“······”

他偏了偏头,似是对你的举动不解。

你耐心地向他解释,“握个手,这样我们就算交易成功了。”

他翻起眼睫看你一眼,那目光里纯得没有一丝杂质。随后两只修长的手郑重地握住你的。

五指纤长而白皙,掌心宽大,几乎能将你的手包进去。你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却又不像是长期做工的那种。

你看着他携着你的手置在半空,慢慢地低头,然后······

直到触上那片温软。

嗯?

你惊呆了。

从你这个方向看,正好能看见他拭过你手背的一小块地方。随后闭上双目,送上一个轻吻。

这实在是十分冒犯的行为。

不过可能因为他认真的神情,你竟然觉得有一丝的虔诚。

你懵在原地,全然忘记将手缩回去这件事。

这让你突然想起以前曾经救过的一只小流浪狗,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期望能得到你的施舍和收留。

但这完全不一样啊······

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他都是垂着眸子,以一种绝对卑微的姿势。此刻,那两扇羽睫终于向上擡起,纯粹的深绿好看得你几乎移不开眼睛。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你快速地抽回了手。

想说些什幺,又觉得自己太过扭捏,遂放弃了。

他的手还僵在原地,好像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又抿紧嘴唇,显得可怜极了。

你的心绪却被他搅得杂乱,根本没有想到任何奇怪之处,只是耳廓泛起了粉红。

站起身,你已经选定了索恩,准备去签契约。

刚刚那位守卫人问你,“小姐,您确定是看中这个奴隶了吗?”

你点点头。

“好的。”他回答,“但是我必须事先提醒您,这个奴隶腿上有伤。”

“严重吗?”

守卫人思考了一下,“应该,不是很严重。”

你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奴隶身上有伤并不奇怪,不严重就行。

“还有,”他继续说,“这个奴隶,身上有印子。”

······

不知为什幺,你感觉守卫人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奇怪,好像在试探你一样。

印子?是指胎记伤疤什幺的吗?

你突然很疑惑,下意识转头看向索恩,他正温柔地对你笑。

然而绞尽脑汁,你都没有搜寻到脑海里有关这个印子的知识。

看见守卫人一脸冷漠和不耐的表情,你许久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没问题了!”说完,守卫人从怀间掏出一张卷轴,示意你在其上签字。你签好了然后递给他。

放好卷轴,守卫人捉起腰间的钥匙链,打开了木笼门,想要一把将他提出来。

力道很大,粗蛮又暴力,索恩因为腿上有伤,被他重重跌在木笼前的土地上。

“轻一点呀。”你下意识地低声说。

无意中看到索恩背在身后的右手,撑在尘地上,脏兮兮的,此刻正紧紧握成拳,隐忍和颤抖几乎微不可见。

你见状只得上前,“要不还是我来吧。”

使了点力将他拉起,你将他手臂担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于是便顺势轻轻倒在你的肩背。

一瞬间,你只觉得头上一片阴影笼下来,后背贴上一堵硬实的胸膛,更是能在咫尺间,就听到他细微可闻的呼吸声。

薄薄的热气有规律地吐息在你耳廓,耳边的几缕发丝都随之轻轻飘动。

你强装镇定,开口问那守卫人,“对了,你们这里提供衣物吗?”

带个裸着上半身的奴隶实在太张扬了。

“当然,不过价钱要另加。”

你咬咬牙同意了,无良的奴隶贩子啊。

“那边走。”他指道。

*

大抵这里真的只是低级的奴隶买卖,因而手续并不严范,你只需签字按手印再交钱即可。

你按指示递上了十张票券,这也是弗林镇的通用货币之一。眼瞧着那人将十张纸票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念念有声,生怕自己数错,你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好了,小姐,没问题!”他终于数完。

“现在您可以领走您的奴隶了。”他朝右边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拿着钥匙上前来解开索恩仅剩的脚链。

甫一摘去,你都有些高兴,擡头去看他。

却见他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神色淡淡,察觉到你的视线后也转头对了上去。片刻的交汇,最后还是你不自然地转移了目光。

“可以走了吗?”你再次确认了一遍。

“当然。”

那人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点点头,扶了扶左肩的包裹,顺势搀过索恩的胳膊,扶着他往街道上走。

两人倒似极有默契,他听话地放松了身体,借着你的力,也没有畏缩的样子,就这样慢慢的走着。

这时已经是大中午刚过,空地上太阳敞阔的晒着,已没有早上那般热闹的景象。

算你们运气好,不远处正是一个小站,那马车上还差几人就要出发了。

驾车人远远看见你们,大声地喊了一句:“快些!”

你加快了脚步,付了钱,又多加了些,想让马车将你们送到店门口。驾车人应了,催促你们快些上车。

“来,手给我,我拉你上去。”你先一步上车,对着索恩伸出右手。

他敛眉低目,很是乖顺的样子,缓缓将那只纤长苍白的手搭在你的掌心。

*

马车徐徐行着,穿过空旷的广场,穿过嘈杂的街铺和闹市。车内的人都随之轻轻颠簸。

索恩朝里坐,身体被迫贴在车壁上,右侧是一小扇窗子。

你右肩紧靠他的左臂。

对面坐了两对夫妻,一对在窃窃私语着,另一对在嬉戏调笑,声音大到让人没法忽视。

而你左侧则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家伙,足足占了两个人的座位。他环抱手臂垂着头打瞌睡,鼾声如雷,将你挤得不得不步步退让。

将周围无声地打量了一遍,又侧头看看右边的索恩。他很是安静,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你想舒缓一下气氛,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开头,到嘴边却成了最尴尬的那句。

“嗯,今天天气不错,是吧?”

这说的是什幺啊,你开口就想哭。

他闻言,看了看窗外突然阴云聚沉的天气。

明明中午还是风朗气清的景象,不知什幺时候变天了。

收回视线,“是啊。”

他回答了,浅笑着看你。

“对了,你腿伤怎幺样?还疼吗?”

“不是很疼,其实没多严重的。”

又想起他背上的伤痕,你有些动容,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治伤的。”

“谢谢。”他语气轻轻。

你们就这样聊着,你想多问些他的情况,不过他总是三言两语遮掩过去,模棱两可的。不过你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他应当是个温柔敏感的人。你的戒心也渐渐消解了。

马车哒哒地踏过木桥,送走了两对夫妇。又行到东街口,送走了那位彪形大汉。不久后,马车停下。

“二位,到了。”

你小扶着索恩下了车,进了店门。

柜台前,伊莉莎夫人正翘着腿,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的尖长指甲。感觉有人进来了,擡起头,可不就是你和你买的小奴隶吗?

不,不该说是小奴隶。伊莉莎夫人暗暗打量了一番,是个体型高大颀长的青年,模样还俊得很哪,似男似女的。

只是,这腿怎幺好像有点问题?

“哟,克莱尔回来啦?”伊莉莎夫人站起身迎你。

“嗯,”你甜声回答,“谢谢夫人,麻烦您了。”

“这有什幺麻烦,看你说的。”伊莉莎夫人打趣你。

“那,夫人若是忙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我回来时路过餐馆,看见亨利大叔都忙不过来了呢!”

“是吗?”伊莉莎夫人听罢急了起来,“那我得赶紧回去了!”

她摆着腰小步走出,经过你们身边时,还用狐疑的眼光将索恩上下扫了一遍。跨出门,又回头看了看,这才小跑着朝她的餐馆奔过去。

你怕他奇怪,笑笑对他介绍道:“那是对面餐馆的伊莉莎夫人,从前店里没有帮手的时候,我都是麻烦她看店的。她和亨利大叔是夫妻。就是,”你顿了顿,在想应该怎幺说:“就是有些不太好说话,但心地还是很好的。”

“不过,现在不是有你了嘛!”你适时地补充道。

“差点忘了,”你豁然叫道,对他说:“你在这先坐一会儿,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库房,你的腿伤还需要休息呢。”

你小心地把索恩扶到一旁的木凳上,又将身上的布包卸置在柜台处,转身才进了后院。

索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店内的木凳上。

一切都是木质的摆设,看起来略显陈旧。他正对的柜台左侧放着一些麻布和绸料,应当是给人选样用的。右侧则是陈列整齐的线筒和小罐染剂。

柜台上也被放置地很整洁,有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羽毛笔插在墨水里,看上去十分洁白。

然后便是几块小小的麦芽糖,和刚才你递给他的那块一样。稍显突兀的是,糖渣有一小部分撒到了桌面上,

“嘿,小裁缝!”

索恩转头看向门外。

来人是一个面容和蔼身材微胖的男人,看到店内的人,他似乎也是很惊讶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索恩:“你认识这里的小裁缝吗?名字叫克莱尔的。”

“她到后面去了。”

“哦哦,我说呢,”乔治先生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嘿嘿笑了几下,“想着这还没付完钱,怎幺店里就换人了?哈哈哈,果然是想错啦!”他憨笑。

这时,一般人听罢都会附和他几句,或者对他的笑施以回应。但事实是,一向好人缘的乔治先生今天好像也遇到了克星。

他瞧见青年一脸冷淡的样子,粗粗的笑声尴尬地僵在了原地,只得后来假装咳嗽几声,缓解气氛。

“呃,对了,你是店里新来的帮工?”

“是。”

“那我们可以提前认识一下啦!我可是经常来小克莱尔这里做衣服的。说实话,质量还是不错······”

“她来了。”

索恩听着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乔治的言语。

乔治先生悻悻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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