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续

我与刘浩从小一起长大,从不知他有绘画的天赋,现今见他有如此成就我也替他开心。说起来我们上一回见面也有十一年了,当时我们说好一起上飞扬中学,不曾想他突然要搬家,骤然便断了联系。

说起我和浩子的友情在我的记忆里最早是在一个小树林中,彼时我俩同岁,家又离得近,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处。尤记得那小树林在我家东面,我每日一得了空闲就从家门口篱笆的一个小洞钻过,再沿着河岸行几分钟到一个斑驳的木门前。那木门背后是几间荒废的空厂房,厂房往后就是那处我到现在依旧心心念念的小树林,也是所有小伙伴们的天堂。早些时候大伙儿都不熟悉,有人起个头儿大家便都玩在一处,小孩子鬼主意多,因此每天大家都要行个不同的游戏来耍,这天有人提议挖蚯蚓,那天又有人说一起捉迷藏,今天又有人提要挖沙建房,明天有人想要玩弹珠,无非是些小玩乐,大家都十分开心。要说这玩弹珠刘浩可是个中高手,每回玩总能赢百八十个珠球,大伙玩久了都知道他厉害就不想和他玩弹珠了,只我不甘心偏要和他争个高低,常在无人时约他对单,他也乐意奉陪。可是我的弹珠技艺不上不下,是以比起来总是输多赢少,到后来玩得久了他便把赢我的弹珠还我,又说看我可怜要当我师傅,彼时我早已没了前日的气焰,自然顺势就答应了,那时我就知道浩子师傅是个有善心的好人儿。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叫他师傅,他也十分欢喜,常在无人处夸我是好徒弟。直到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小学,我的学习比他好,常帮他解决一些学业上的小问题,不知在哪一天起我不再喊他师傅了,他也默认不提这事儿,但我们的关系一直没减。有一回我因病期末考砸了,浩子便时常提起这事儿来压制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一直压抑在心底,如今想来他也和我一般有争强的心。

如果提到有关刘浩绘画的本事来似乎有一件事可以说一说,我记得大致在三、四年级的某个夏天的一场绘画课上,刘浩画了一副花草图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后来老师还把那画儿挂在班级的角落供同学们欣赏。那时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面对同学的赞扬只是一直笑着点头,不过后来再没有听他提起过画画的事,现在想想他该是很喜欢画画才对,只是一直放在心底。

到了三年级我和浩子终于分到了一个班,上学的第一天我就向老师申请和他坐一块儿,老师叫我考虑考虑,因为当时座位都照个子高低来排,浩子发育早几乎是班里头最高的,而我处在中游,如果要和浩子一起就要靠后坐。当时我哪里会顾及那许多,只是一口答应没问题,不想后来被母亲知道骂了我一顿又把我安排在中间位置才罢了,事后刘浩也只是微笑说:“没关系,我们课间、放学都还可以一起玩。”我点头,心里总觉得亏欠他点什幺。

有一回我拿出弹珠来找浩子玩,他却说早已经不玩这个了。自从小树林被人包去建了工厂我们就没有了合适的空地玩弹珠,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在家里玩,结果他丢了。但我既已把弹珠带了出来就强行叫他陪我玩,最后我们去了他家的小院子,画好圈玩了小半个小时,他被我灭得一点不剩,临走时我从他家窗门经过听见浩子妈一面炒菜一面嘀咕:“多大人了还玩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好好上学将来去拉车。”我听了一声不吭往回走,当时我们六年级。

临近期末我们商量着去哪个学校,他说去飞扬中学吧,近些。我说飞扬风气不佳,听说很多人在里边混学业呢。他说,那有什幺,我们管好自己不理他们就是,我说不过他于是一起报了飞扬中学。到了暑假我们一起收到录取通知书便商量着先去学校里探探环境。果然一般,当时学校还未翻建,教学楼离厕所足有五分钟的路程,操场又小的可怜,四周没有一点花绿,而且各处场所皆由泥路相连,一到雨天十分难走。逛了片刻我便后悔了,因为我见过好学校的面貌,因此对于这个未来要待上三年的学校可谓是嫌弃到了极致,可是在浩子身旁我又不好表现出情绪来,于是二人兴冲冲来,又败兴而归,途中我还安慰道:“听说飞扬中学下半年要重新装修整改,正巧被我们赶上了,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也算见证母校的成长。”可见当时我是十分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来了。

接着便是我们最后的暑期,那段时光真足以深刻留在我的记忆中。彼时我俩天真,想说趁着暑假做个小工历练一番,后来果然受足了历练。那是六月初,天气极其炎热,我俩带了两身衣服往临镇去找活儿,头一天就遇上个老妈妈站在巷角,对我们搭讪,问我们去哪儿,我们回说,来找事儿做。老妈子堆起笑来对我们说她那有轻松适合的活儿问我们去不去,那时候我们不知怎幺就跟了她去了,我还只道是上天保佑。我们如此穿了七街八巷还没到头,途中浩子轻声问我:“我们会不会遇到坏人啊。”那巷子四周阴森冰凉,我打了个冷战,一面走一面小声说道:“我们要不跑了吧。”话还没说完前面的老妈子突然转身对我们笑道:“到了。”说完往一扇偏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没多久就有一个老大爷开了门把我们迎了进去。

那屋内装饰挺是精美,老妈子先是从鞋柜中取了两双拖鞋给我们,老大爷在前打开灯,霎时间满屋亮堂,映入眼帘的是两边象牙一般的书架柜子,柜子上方是精致的吊钟,我看了一眼,指针正指向四点十三,我还待要细看老妈子就把我和浩子引向两张靠椅,我们勉强悬着脚儿坐上去,我心儿正没谱呢,浩子对老妈子问道:“阿姨这儿有什幺活让我们干呀。”老妈子依旧笑脸盈盈说道:“我们这儿想找两个服务生,你们做过没有。”

我们说没有。

老妈妈笑道:“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一面指着一旁的老大爷说道:“这位爷爷可是这儿有名的老贵族呢,让他教你们好不好。”那老大爷朝着我们笑了笑。

我争着问道:“那我们一天能拿多少钱啊?”老妈子想了想答说:“一天给你们一人十块钱行不行。”我心想十块可以,浩子却开口说:“不行,太少了。”我忙附和道:“不行,太少了!”那老妈子笑了笑,问:“你们要多少?”浩子说:“少说要三十,你还要管我们吃住才行。”这下老妈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大爷就应下来说,可以。

如今回想还挺有趣,如果我们真当了服务员的话,可惜那是传统的服务员。

有那幺两天我和浩子就跟着崔大爷学习各类服务用语与各种端盘倒茶的礼仪。我俩天赋不错,这是崔大爷说的。今天再想我宁愿不要这个劳什子天赋!第三天我们被安排上了桌席,那是一家国营的餐厅,门面雕梁画栋,内里金碧辉煌十分体面,我和浩子哪里看过这阵仗,一下子惊得合不拢嘴,站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就被崔大爷赶着往后厅换衣物。等换过衣服出来崔大爷早已在门前等候,只见大爷也换上一身贴身礼服,胸口束上领结,把身子挺立,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就在那时我突然紧张了起来。大爷问我们准备好了没有,我听见别人都喊大爷叫:崔厅长,就也回答道:“准备好了崔厅长。”大爷拍拍我的后背说道:“跟我来。”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走了多久,更没有注意到一旁浩子的情况,只觉得迷迷糊糊,天旋地转,后来我问浩子什幺感觉,他告我说很兴奋,我就觉得浩子比我胆大多了。当天的事情我已经忘了差不多,只记得崔厅长教我和浩子伺候了几个少爷小姐,我们无非见个礼然后在一旁不时递递毛巾,倒倒饮料罢了,第二天才是重头戏。

好好休息了一晚,到第二天起来崔大爷又把我们叫到跟前,郑重道:“今晚要你们接待几个重要的客人,到时一定要有礼貌知道吗?”我一夜睡过又把心儿放开了,没时宜问道:“那我们昨天的工钱呢?”崔大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面走到立柜前拿出一百元来说道:“也是一百块,拿好。剩下的钱就算是提前赏给你们的,只要你们今晚表现好爷爷包你们挣大钱。”我连忙接过钱来放下手里不住揣摩,天可怜见我当时还未拿过几回一百元的钞票呢,更何况手中拿的是自己亲手赚到的,那张纸在当下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让我不舍得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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