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内,方氏闭眼养神,周妈妈在身侧立着,一个小丫头半跪在脚榻上,轻轻给方氏捶腿。屋子里安静的仿佛落根针都能听见。
“怎幺样了?”方氏懒懒开口。
“刚遣了个婆子看了一眼,说是已经见红了...妥了。”周妈妈在一旁回话。
“嗯。就让人远远看着就是,明早再处理吧。时辰也不早了。”方氏说道,素白的手掩口,打了个哈欠。
“夫人...”周妈妈低声道,“是不是直接...”
方氏摇了摇头,只问了句:“棠儿那丫头呢?”
“已经料理了。”周妈妈答道。
“知道的太多,就活不了太久。”
“夫人,玫儿的爹妈都在府上,怕是不好处理...”玫儿可不像棠儿,死了一了百了,总要跟人爹妈有个说法,才不至于闹到侯爷那儿去。
“有什幺不好处理的...”方氏睁眼看了周妈妈一眼,道,“撺掇姨娘偷情,就已然是大罪了。”方氏叹了口气,接着说:“只是念她爹妈在府上多年的苦劳,免她一死,我记得,她还有个妹妹?”
“是,有个妹子,模样儿还挺俊。”
“跟她爹妈说,给她妹子开了脸,给侯爷做通房,就跟在我身边罢。”方氏淡淡说道。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有了这天大的喜事,便再添一门喜事罢。”
“夫人的意思是?”周妈妈看向方氏,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她都不懂方氏在想什幺,方氏母亲去的早,从小就是个七弯八绕的玲珑心思,手段更是多。
“妈妈可知昔日我婆母,是如何对待一个私自瞒下避子汤药有了身孕的侍婢?”
“...”周妈妈沉默不语。
“一碗堕胎药灌下去,直接配给了府里的跛脚马夫。”
“您的意思是?佩...姨娘?
方氏摇了摇头,“我记得曾听谁说过,城郊庄子上的陈三儿去年死了老婆?一直求着这边管事婆子们帮着寻个小丫头。依我看,玫儿正好。”
那陈三年逾四十,脾气火爆,打老婆便是家常便饭。但凡疼女儿的,谁肯将好好的姑娘送去给他作弄?
“这倒是门好亲事,况陈三...玫儿敢不守规矩乱跑,自有人治得住她。”周妈妈说道。
方氏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那...佩...姨娘?”周妈妈小心询问道,“可是也配出去?”
“玫儿自有玫儿的福气,”方氏嘴角含笑,“她也自有她的去处...娼妓嘛...自然从哪来,回哪去。”
周妈妈不由暗叹方氏的心思,将佩儿送回青楼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老奴会打点好人牙子。”最好是让她直接开始接客,也不必等身上干净,反正左右都是作弄死罢了。
“是了,”方氏点了点头,叹道,“人呐,都是念旧的。纵使再多错处,一旦没了,总归还是会想念,想着想着就只记得好了。那时,侯爷即便还恨着她怕是也要怪我处理过火了。”
方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卧着,继续道:“如今这样送回去最好不过。只是等到侯爷回来,怎幺都要半月之后了,那时,她已...”方氏没说下去,周妈妈却明白了。
那时已经接客了,千人骑万人压,这人就永远不可能接回侯府了。而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子,侯爷自然也不会再有留恋了。
“老奴明日一早就办,夫人也累了,早些歇着罢。”
方氏点了点头,在丫头的服侍下,净面更衣歇下,一夜好梦。
...
林芷却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一直在做梦,梦到了失忆之前的种种,梦到了穿越之前的一切,所有的纠葛,所有的痛苦。梦中的她捂着肚子,无助却无能为力。
再睁眼时,已是躺在一张软绵的床上,头疼的厉害,全身无力。等到终于睁开眼,爬起来看了看,才依稀想起,这是曾经她在绮云楼住的屋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这里。林芷苦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刺鼻的香粉味扑鼻而来,芸娘扭动着腰肢走了进来。
“哟,可算是醒了。”
“我怎幺会在这?”林芷声音有些嘶哑无力,想来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林芷心中仍是一痛,那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芸娘莞尔一笑,“镇北侯夫人真是个厉害角色,将你托人牙子卖去三等勾栏院,你知道那里是什幺地方?姑娘都是从早到晚躺在一个小屋子里一直接客,接的都是下九流的客人,什幺拉马的,打更的,我哪忍心看你被这样糟蹋呀!”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我卖去那种地方,你怎幺把我弄出来的?”林芷脸上没有惧怕,她知道芸娘不是个好对付的,自然不能先乱了阵脚。
“因为啊...”芸娘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很是悠闲的样子,“那家勾栏也是我开的。我想他们要你一日不停的接客,在哪都是接,就索性带你过来了。”
“你觉得,我会乖乖接客?”林芷面无表情,深深看着芸娘。
芸娘笑道:“自然不会,我也不敢让你接客呀。”
“你什幺意思?”这个女人狡猾的很,自己可不能轻易被套进去。
“镇北侯心尖尖上的人,我芸娘还想在京城好好做生意呢。”见林芷一脸警惕的样子,芸娘笑着继续道,“镇北侯夫人再厉害,手也伸不到我这里来,毕竟只是个后宅妇人,难不成她还真不要名声了?至于你嘛,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带给我的好处会更多。”
不过好吃好喝养一阵子,等镇北侯回来,这钱自然就回来了。
“你倒比我更坚信他一定会来,只是,你觉得镇北侯能来这里大张旗鼓领我回去?”林芷自嘲一笑,手轻轻抚上小腹。
“回去估计你是回不去了,大抵找个院子把你养起来的钱,镇北侯还是拿的出来的,当年老镇北侯可是留下了一大笔珍宝给自己的儿子呢。”芸娘咯咯笑着。
林芷将脸转向一侧,略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也不同你客气了,我有三件事要麻烦你。”
“好说。”芸娘答得爽快。
“第一,娼妓香月,也就是佩儿,小产后在三等勾栏日夜接客以致血崩,撒手人寰,尸体被一卷破席裹着丢去了乱葬岗。”
芸娘点了点头,道:“那幺,姑娘是谁?”
“暂时先当个没有身份的林芷吧。”终归是需要一个新身份,原来的户籍不能用,只能想办法造一个。“我的卖身契...”林芷缓缓伸手。
“这个我现在可不能给你,你若跑了,我如何跟镇北侯爷交差呢?”芸娘笑道。
林芷早知她不会拿出来,便也不过多纠缠。
“第二,我的丫头,玫儿,你帮我打听一下人牙子将她卖去了何处。”
“你倒不觉得她们会直接杀了她?”
“暂时不会,她若死了,栽赃的嫌疑就变大了,镇北侯夫人聪明的很,什幺事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林芷相信,她们绝对会留着玫儿的命,至于棠儿,事发当日都没看到她,不知道是已经被杀了还是她根本就是那个陷害自己的人,当日请大夫可不就是她的主意吗?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这个恐怕你就要失望了,人牙子那边我早打听过,除了你,镇北侯府没有其他人出来。”
林芷闭眼,沉默良久。
“我要见李瑾言。”
芸娘缓缓起身,道:“好,我去差人请他来。”说罢缓缓向门口走去,刚走几步,突然回头道:“我之前就一直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
这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完,人就走了。
只一会功夫李瑾言就来了,一向干净整洁的他,鬓发有些微乱,气息也不稳,想必是一路跑来的。
林芷惨白着脸,冲他微微一笑,轻声唤道:“小言。”
李瑾言呆立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终是提步向前,静静坐在了床边。
林芷伸出手臂苦笑着说道:“好像再遇之后,每次相见好像都是我病的死去活来。”
李瑾言默默拉过她的手,指尖搭上脉搏,刹那间擡头看向林芷,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我只想知道,除了小产之外,我身体还有其他问题没有。”她有些担心那个药有其他东西在里面。
“没有,只是,这个药太厉害,有些伤身,不过我帮你调理一番就会好。”李瑾言闷闷道,心里如针扎般难受,他恨自己,恨自己即便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孩子,依然无法保护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伤害。
“小言。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林芷开口道,在她心里她和李瑾言仅仅只是分开了几天而已,那十年的空白仿佛根本不存在。
“你说。”李瑾言深深看着她,天知道他有多想帮她做些什幺,无论是什幺。
“我那个丫头,玫儿,你见过的,我想你帮我去镇北侯府稍稍打听一下,近日镇北侯府的下人,可有办亲事的。”她想起了李妈妈曾说过关于她小姐妹的事,心里有些不安。
“好。我一会就去。”李瑾言道,稍稍迟疑,又像是下定了什幺决心,才开口道,“阿芷...你,你跟我走罢。”
林芷擡头看向李瑾言,似有疑问。
“我...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伤害。你以前不是说想去游历山河吗,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
这大抵算是告白了吧。
林芷微微一笑,垂下眼眸,静静道:“瑾言,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知道我的,我是 一个较真的人,我没办法当做什幺都没发生过,就怎幺选择忘掉。”
“那...你是要?”李瑾言有些摸不透阿芷对镇北侯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若阿芷还要回去,自己真的能阻止得了吗?
“我自然是要回去的。”林芷覆在小腹的手微微颤抖,眼里都是坚决,“无论我是否愿意,无论我是否失去记忆,那都是我的孩子,这条命,这笔账,我必须找她们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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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二更迟到了,sorry~恭喜林芷小姐醒来~~然后新的篇章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