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探地形之时,便有疑问:此宅居山之阴,坐南朝北,集阴拒阳,本为不祥;又兼正中一木,合围以‘口’,便作‘困’相;以怨气封之,以血光兴之,乃大凶之征,最易吸引阴物。可为什幺,这客栈能护住来往客人那幺多年,偏偏而今出事呢?”
清舟站在桃树下,眉目低垂,不去看因漏了口风而惊慌地捂住嘴的小伙计定安的表情。
“后来仔细转了一圈,发现【后院】的不对劲。”
她擡起头,看满树灼灼桃花已然萎谢,落英遍地——自那【红雾】逃去后,那桃花就仿佛被抽走了精魄,恰似那二八正好的少女,瞬间凋敝成花甲重逢的老妪。
“分明结界护住了整座客栈,风雨不侵,那株桃树上却有雨水——以水生木,盘活死局,匀出一线生机。”
定安战战兢兢擡起脑袋,正对上女子回眸,目光如电。
“这不正是……【二身壶】吗?”
“!!!”
他身体一下子抖如筛糠。
“什幺,什幺【二身壶】……小的什幺都不知道……小的,小的只是什幺灵力都不懂的普通人……”
“唉……”女子长叹一口气,“只是作为阵眼的桃木中,没有丝毫灵力流动;而院落中连尸体因惨死而散发出的怨气都没有。”
素履翩翩落于眼前,头顶女子细语轻声落下,却恍若平地惊雷,震得他心神俱裂:
“你是要复活谁呢?”
“那些被吸走的精气给了谁呢?”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吗?”
“……”
定安似是被定住一般,久久不语。
“卿卿,找到了。”
楼上窗口处跳下来一个人影,正是那男修士。
“三娘的尸身就在客栈顶层小阁楼里,后颈烙着【轮转印】,身上还有些‘那种’痕迹。这客栈里没传出过什幺不干不净的丑事,能和她日夜相伴的男人除了你没别人,倒还……”他嗤笑一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兄弟。”
越昭三两下跃至清舟身边,一脚踏在定安背上,笑道:“这下人赃俱在,只欠共犯了。若是将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上交泜州知府,当众凌迟,定是能起到极好的杀鸡儆猴作用,天道的簿子上,指不定还能给咱记一笔‘教化之功’呢。”
见定安还是一副迷瞪瞪云里雾里、气冲冲咬牙切齿之态,清舟一声轻叹。
“莫被那花精骗了。”她低语道,“老板娘——是叫玉三娘吧?她已经回不来了。”
“阵眼是【木】,那幺祭品便是【水】。没灵根的凡人,寄生了鬼王萝,喝几口水莽茶,根须钻进筋脉,吸取人的精气神儿,便也能做出个灵气疏通的假象,勉强充作水灵根躯壳的活祭,慢慢将养那阵眼,供阵主转生到阵眼的主祭品身上。”越昭接着清舟的话头说下去,三句两句,便蹭到她身边,捏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被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那妖物是骗你说,这客栈处在一处风水宝地上,按它说的给客人们服下加了料的饮食,聚集精气,便能将三娘复活罢?”
见定安小脸一瞬煞白,清舟知自己言中,压下心头不忍,沉声道:“事实上,三娘不过是个【主祭】,为那阵主吸食人命充作媒介罢了,更何况……”
“你们有什幺证据!”定安猛地仰头,憋红了脸大吼道:“你们凭什幺……凭什幺对玉姐姐不敬……”
他被反绑着双手,恰似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挣了又挣,没能脱身,嗓子眼里竟冒出些哽咽的意味来。
“真正对遗蜕不敬的,是你吧?”清舟心头涌上一阵疲惫,“那躯壳内三魂全无,七魄尽散,浑然一具僵尸,已是无力回天。你只道她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大善人,却将她和她生前要护佑的人那样作弄。若她在天有灵,不知作何感想?”
“而且三娘看样子很去了些日子,少说也有半月了罢?”越昭补充着,锲而不舍地把玩起清舟的手指来。
清舟奈他不得,只得随了他去。
无视手上狎昵的触感,她敛了表情,带些悲怜地低下头来,看向那野犬般匍匐在地的少年,轻声说道:
“天顺十五年,逄明君反于澧水。九月,至泜州,正道四十九门弟子携泜州军民共抗之。”
越昭的手顿住了,似是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
“时覆舟山三十六寨集【赤龙军】,借山野之势,率悍勇之兵,神出鬼没,屡得奇胜。中一女将,善枪,着红衣,取敌首若探囊。时人称曰:‘朱骑一枪出,桃花复桃花’。”
定安的喉咙中溢出伤兽般的悲鸣。
“可叹佳人,生前鞠躬尽瘁、广结善缘,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威名,一粥一饭施下来的功德,今日怕是被她这不争气的【衣钵传人】败了个干净!”
怒气上头,她将桌上茶杯一扫。“啪”的一下,粗瓷的碎片在地面上崩开。
“你被她寄予了这样的厚望!却做出这等腌臜事来,还要包庇那鸠占鹊巢、夜夜在她身体里与你颠鸾倒凤的姘头吗!”
“……”
那少年被这声怒喝震得浑身一抖。
良久,他才擡起脑袋,红着眼眶,哑声问道:“你为何知道……我是她……弟子?”
“你为何知道,我师父的事迹……”
“我一故人,与她有些渊源,来往通信多有提及。我知她豪气凌云,心生感佩,言辞中多有倾慕之意。那故人与她说了我,教她寄了个七歪八扭亲自绣制的荷包,向我讨教,约好了来日这十里画廊第一朵桃花绽开时,来喝她的喜酒。”清舟淡淡道,“不曾想,再后来便是战祸,故人纷纷陨落,那初桃之约,也便不了了之了。”
清舟注意到,越昭的手不知何时默默移开了。
然而她并没有看见他另一只拳头紧握,也并不知他小臂上青筋暴起。
“那时我和她皆痴迷武道,画影图形,寄些剑谱枪谱,探讨集百艺于一技的融会贯通之道。”她闭目似在回忆,复又睁眼,失望地叹道:“你步伐虽稳,手中也有常年使枪磨出的老茧,但还是……太弱了。”
定安浑身发抖,眼中爬上红丝,额角青筋暴跳,却仍是一滴泪也未落。
“所以一开始,我并未怀疑你和她的关系,也没想着照拂故人弟子。”
清舟顿了顿,似在字斟句酌。
“然而凑近了我才发现,你身上有她留下的护身紫气——虽然已经被妖气侵蚀得几近于无了……”
“你说什幺!”那少年又要挣扎,却被越昭轻而易举地镇压下去。可他仍是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急吼吼地问道:“你说什幺!玉姐姐她……”
“师父死前,会传给入室弟子的护身紫气。”清舟耐心地重复了一便,并补充道:“那藏在红雾中,被你喊作‘阿嫣’的妖怪,大概就是为了这功德宝物而接近你的吧。”
定安终于颓然,面如死灰。
“我避开了那群凡人,在此揭下你的画皮,就是怕玉姐姐清誉毁于一旦。”清舟漠然地望向庭院中枯败的花枝,“但这公道,我是必定要给她讨回来的。”
一滴,又一滴,砖石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少年痛哭失声。
***我是作者有话说的分割线***
我翻开目录一查,这破坑没有质量,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装逼如风”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辣鸡”。
花花更新日记:
今天我填坑了。
为了从克系黑童话风的综漫同人女票文的画风转移到玄幻修仙画风,我将一两年前的旧坑读了一遍。
枯了。
真的不是我不想填坑,而是我现在看见黑历史就觉得不堪卒读惹!你们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勇气耗费多少精力,才把前文读顺读懂反应过来自己瞎几把埋了哪些伏笔!
当年的我就是个弟弟,写出来的是个什幺瘠薄玩意儿啊?
我TM必须修文!这是什幺羞耻尴尬混乱的辣鸡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