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

第二日随绾带着康复的女童来见清夜。女童正好十岁,口齿伶俐,有一双灵动的大眼。见了清夜立即乖巧地跪下行礼,口口声声地叫着“恩人”。

据她说自己是家在风宇边陲小镇的农家女,被自己的生父卖给了茹国的官员,毕竟家里还有许多弟妹,少了她也一样过。

清夜不由有些后悔,或许当时应该亲自对重罚那几个茹国官员,而不是让茹容削去几根手指。

随绾说:“她这个孩子懂事得紧,只有一怪癖,特别喜欢铃铛,于是奴婢索性给她取名叫铃。从前的名字不许用了,反正从前的她已经死了。”

清夜摸摸她的头顶:“铃,好名字。”

不料铃双手合住她缠满纱布的手,细声细气地发问:“恩人,你怎幺好端端地受伤了?铃帮恩人瞧瞧,怎幺样?”

四周静了一静。

清夜猛地收回手,不顾一脸惊慌无措的铃,生硬地说:“无事。”

随绾朝铃使了一个眼色,铃立即顺从地躲进她的怀里。随绾从袖口取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压低声音道:“这是奴婢带来的上好的伤药,还请帝姬收下。”

清夜扫她一眼:“原来你带孩子来给我看是假,奉命来送药才是真罢。”

她也就讪讪地笑。

清夜用指尖推一推,动作不大还是牵动了伤口:“不用了。我不要他的东西。”

她那一瞬间的异色逃不过随绾的眼,随绾暗叹一声。

“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还是收下罢。外头的伤好得快,内里的却是难呀。”

清夜脸色微沉,知道她指的是甚幺:“算了。”

随绾忽然探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近她。

“帝姬您何必这般同殿下怄气呢?他自然知道自己错了,只是碍着面子不肯亲自来认错罢了——奴婢作证,他昨日一夜未睡,在殿内来来回回地踱步。”

清夜微怔,神色略微有些松动,目光垂至瓷瓶边缘,刚刚要开口,余光里却忽然出现一抹白的裙摆,是雪吟。

她一个激灵,瞬时想起雪吟的那句“无论殿下做甚幺,您不都是会原谅他幺”,忙不迭地推开随绾,轻声道:“你不必说了。随绾,回去罢,抚养好铃,比甚幺都重要。”

默默地送出二人出去,雪吟无声地回来,立在墙角一动不动,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做木头人。清夜拖着疼痛的身子站起来,打算继续去祭司那儿避难,总之能躲一时是一时。

郁郁葱葱的枝叶上一夜之间绽出了雪白的花束,像落了灵动的雪,风一吹便簌簌地散发着清香。

偶然途经此地的清夜不由停下了步子,探出指尖轻轻地触着花的面颊,花便顺从地朝她点头作揖。

她朝着花朵们静静地笑了。

她是太久没有笑过了,此刻连笑这个动作做起来都有几分艰难。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清夜一凛,提起裙摆便跑。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不过两步,她就被内部陡然蔓生的疼痛缠住。

她停住,不自觉地弯腰呻吟,于是被他拉住。

清夜扭动着手腕挣扎,不安的指尖触及到另一片纱布,才想起他昨日也受了伤,拜她所赐。

她张了张嘴,又猛然闭上。应该对他说些甚幺,可是临到了这个时候,又觉着说甚幺都毫无意义。

她沉默地绷紧后背。

她不出声,对方也同样不出声。

他仅仅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腕,因怕触到伤口,只用几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着表皮。

许久,他们都沉默地维持着这个动作。

指尖突然传来一线冰凉,是某种小小的瓷器,顺着他的手传到她的手里。

清夜微微动一动手指,他似乎以为她想要丢弃掉,立即合上她的手指,示意她握紧。

地上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被人踩得粉身碎骨。

他走了。

清夜缓缓擡起手掌,迎着光打开,是先前见过的那个瓷瓶,青绿色的釉质有着玉一样的莹润光芒,里面装满了气味苦涩的伤药。

于是周身的空气也被感染了,苦涩的气味顺着她的衣角向上攀爬,刺骨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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