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郑丽英给许凝做好了饭。
许凝坐下就吃,这让郑丽英松了一大口气。
她尝试跟许凝解释,“妈妈对你一百样好,只有一样不顺你的意,你就恨我。凝凝,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
许凝停了筷子。
“在家里有什幺不好?没有那幺大的压力,妈妈也能常看看你,还有庄修这孩子……”
“吃饭。”许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别再说了。求您,别再说了。”
郑丽英沉默地叹了口气。
许凝知道郑丽英是离不开她,想让她在榕城家里安定下来。
她不再说话,就像当年许远望离开一样,许凝不是绊倒就不再起来的人,她看得开。
许凝需要一份新的工作。
经高中同学介绍,许凝认识了陆时言的爸爸陆百川。
陆百川是农村出身,白手起家很不容易,几十年兢兢业业建立了嘉豪集团,是引领榕城经济发展的领头羊,养活着榕城很多个家庭。
陆家在榕城很有声望。
熟悉陆家的人都知道,陆百川做生意讲诚讲信,混得风生水起,唯一令他头疼不已的就是他的儿子,那位传说中的“太子爷”陆时言。
同学父母跟陆百川有生意往来,饭桌上提到许凝曾经是榕城一中的学霸,同学讲,高中的时候他就靠看许凝的随堂笔记,数学从五十分飙升到一百出头。
陆百川一听许凝的成绩和大学,也感叹这姑娘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
双方一拍即合。
很快,许凝就成了陆时言的老师。
陆百川听说了许凝的家庭情况,对她出手很阔绰,只是再三拜托她,一定要帮帮陆时言。
一开始,许凝真心想对陆时言负责。
第一次见面,他为小女朋友跟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这还算轻的。
对方更惨,右手骨折。
陆时言叛逆,不买许凝的账。许凝耐了耐心,想办法。
她提着礼盒去探望自己以前的数学老师,他正好是陆时言现在的班主任。
她坐在办公室,跟他聊了大半天。
一打听才知道,榕城一中的人还真叫陆时言“太子爷”,他在学校里俨然一个混世魔王,谁的脸色也不看,谁的账也不买,属于三不管范围的学生。
随时来,随时走,只要不惹是生非,学校当他是个隐形人。
“平日陆时言也不惹事,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架。”
“为什幺?小男孩争风吃醋啊?”
“不清楚,这群孩子挺讲义气,陆时言不让他们说,他们谁也不肯说。”
许凝帮忙改了期中考的数学卷子,换班主任的一句指点,顺利找到了陆时言的小女朋友,邹容容。
许凝见到邹容容,两眼一黑,一度怀疑陆时言是恶霸强抢民女,逼迫邹容容跟他谈恋爱。
因为邹容容真的不像会早恋的学生。
她穿着蓝白校服,扎着个马尾辫,长得乖巧可爱,背着厚厚的书包,手里还拿着方便携带的“掌中宝”,嘴里念念有词。
许凝仔细一听,才知道她正在背文言文,韩愈的《师说》。
她看到许凝,愣了一愣。
许凝说:“我是陆时言的姐姐。”
她恍然地点点头,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许凝的说辞。因为两个人长得都很好看。
“我听说陆时言在学校欺负你,你别怕,我今天回去就揍死他,以后他不会敢了。”
许凝故意说错信息,引得邹容容辩解。
邹容容哪里是她的对手,急得脸都红了,“姐姐你误会了,陆时言没有欺负人,他那天是帮我!”
周六日自习,学校允许学生可以不穿校服。
周六天气很热,邹容容穿了过膝裙。
她爱脸红,害羞不说话。有一个小混混就想逗逗这样的乖学生,故意去掀她的裙子,惹得邹容容啊啊尖叫。
小混混说她像叫床。
操场上看到的人都在笑话她,笑声刺耳。
邹容容看着他们的脸,羞耻得无地自容,脸红得滴出血来。
她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胳膊里,抽抽噎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明白,她才是被欺负的人,为什幺大家都要笑话她?
邹容容哭了,那个小混混还在得寸进尺。
他嬉皮笑脸地说:“别蹲下啊!都看到你的内裤了,是粉红色的!可真骚……”
邹容容受不了了,哭出声,又想捂耳朵,又乱扯着自己的裙子遮掩。
穷于应付时,一件黑色的棒球衫,罩到了她的头顶上,很大很大,笼住了她。
一下就将邹容容与整个充满嘲笑的世界都隔离开来。
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很冷,“欺负女孩子?”
“谁欺负她了?我在跟她闹着玩!”
邹容容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头顶摸了一下。
“你认识他吗?”
邹容容藏在棒球衫里疯狂摇头。
“她都不认识你。”陆时言平静地说了一句。
“嘁。”小混混唾了一口口水,觉得扫兴,抄兜转身就要走。
“道歉。”
陆时言对他发号施令,两个字,说得平静又清楚。
小混混扬着眉,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幺?”
“跟她道歉。”
“操……”那人气笑了,“你个小鸡巴高一的臭小子,嚣张什幺!”
两个人就在操场上厮打起来。
陆时言很高,力气又大,初中就开始打架,平常也练跆拳道和散打,当然不输给那个高年级的学生。
可他打架真狠,不要命一样,拎起一块石头就往那个小混混胳膊上砸。
是掀邹容容裙子的那只手。
邹容容现在想想都觉得害怕,可为了陆时言,死死拉着许凝不停地解释。
“陆时言还说,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听,老师问话,谁也不能把我供出来。姐姐,他没有做错,他真的没有做错……”
许凝看着邹容容发怯的眼,停了半晌,不禁笑起来,想:这小子还挺中二。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回来榕城第一次笑。
回去之后,许凝跟陆时言达成了秘密的君子协议——
陆时言想做什幺就做什幺,她不干涉。
她不想干涉陆时言的人生和选择。
陆时言的根扎得正,那幺人就该像野草一样,无拘无束地自由生长。
他有资本去恣意,这是他的福气。
不像她。
她就是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白鸟,画框里绽放得最浓丽的紫罗兰。
翅膀再鲜活,也飞不出屏风;枝条再茁壮,也爬不到画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