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五年腊月之末,邺城诸宫中已结上了红绳神符,虽未落雪,寒气却盛,并无一丝画烛守岁的气氛,反而六宫皆是紧阖着门,显出空院萧条。
阿晚跟在谢夫人身后,低声说:“娘娘,若不然,奴替你告病……”
这话她已闷了半路。
白裘美人回首,如此冷的天气,也未捧着手炉,一张芙蓉面瞧着还有几分青稚,任由风拂乱了乌色鬓角。她又瘦削苍白得过分,一时风大些,几乎有些弱不胜衣,看着她的侍女只是微微苦笑:“走罢,我又能躲到哪去。”
身为皇帝的妃子,谢妍今日的主要工作是陪皇后焚香拜神。
阮皇后的云景台有内室一间,专为求神拜佛之用。她下跪祝祷,手里擎着一串木珠子。谢妍亦跪伏在地,暗自搓手解寒,香薰袅袅一阵,晕人地盈在屋内。
“天佑吾皇,天佑吾皇。”皇后喃喃地念着,五体投地。
谢妍只是愣愣地看着缥缈的烟松了神色。
她所祈愿者,与阮皇后截然相反。
虽是个大逆不道的狂妄念头,可本朝不殉妃嫔,若是皇上……若是皇上殡天,自己就可以回乡了。
皇后在祝祷后又是一番训话,不外乎子嗣、偏方云云,其中利害她已听了不下百遍,譬如皇上身子不好,若哪一日驾鹤去了,她有了孩子便是来日的帝母。
又譬如,摄政王不识好歹,苦苦催逼,其中便有一条,今上荒淫无嗣。
她拿出少时在学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精神,甜笑着点头,叫人全然挑不出刺来,阮皇后只好肃了神情,淡淡地端起茶抿一口,平平道:“夫人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谢妍唯唯诺诺地甩袖就跪,心里大是松一口气。
年节已至,而她又囫囵过一日。
“娘娘在金陵过年时该吃什幺?”回平江台的路上阿晚问道。
她掰着手指思来想去,说:“兴许……是吃饺子罢。”
阿晚撇撇嘴:“那也太过寻常了些。”阿晚是她唯一的宫女,两人自是亲近,她又悄悄地凑近谢妍,“皇后又要您吃什幺求子药啦?可您那儿……还没消下去呢。”
谢妍脸一红,刚想好生说阿晚一通,忽地胸口一涨。
当真是说什幺来什幺。
她拖着阿晚径直走向附近的一处宫殿,一路小跑,也不顾失了风致。阿晚当即会意。
那宫阙正是一处从前皇考妃嫔的居所,如今早是寥落无人了。不成想今上虽风流成性努力网罗天下佳人,竟还是比不得其老子,还有空着的寝宫。
谢妍一个人钻进那道门,叫阿晚在外头等着。
阿晚不由得叹了口气——要说谢夫人,自是极貌美的,譬如此刻因帘下漏出的碎光而被晒的粉扑扑的面颊就颇有几分颜色,遑论面上带着甜丝丝的笑容,谁知皇上竟是只幸过她寥寥几次。
若非春去秋来,也不知是第几载了。庭中郁郁柏树,原是天子为迎这远道而来的夫人手植,时众人皆叹谢氏有好女,一夕上枝头;而今亭亭如盖,谁知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皇上本是个风流才子,不善理政,服五石散后身子也不如从前,又无子嗣,好在姑射王姬旷早前平定五王之乱,众臣皆以为首,朝政才渐稳。
而皇后自己不能养孩子,为催子息,不知让谢夫人吃了多少回药了,从御医的方子到各式土方。如今竟是吃坏了身子,肚子里没孩子,却无端端涨起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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