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慢慢过了去,天气逐渐变热,不过或许是云省的地理位置原因,云村全年四季如春,记忆中从未下过雪,也未曾艳阳高照。

还好未曾,她皱了皱眉,把打好的豆子洗净,准备磨豆腐。若这山里夏季阳光太晒人的话,她恐怕就要换个地住了。

许是因为长期处于压抑的边缘,她毕业没多久就得了重度抑郁症。

她好不容易熬毕业后拿到好成绩立马回头想去小叔公司帮忙,离他近一点。

没靠关系通过面试进了公司,才发现报道的第一天,人事部竟然将她调到了分公司,虽然同在中城,然而分公司和总公司一个南一个北,她知道背后肯定有小叔的手笔,可是她能怎样,跑到公司大吵大闹吗?还是打电话和他骂一顿?她知道他一向只会冷处理她,任由她发泄完后说她乖一点,说她长大了,以后他的一切都是她的,让她努力学会自己生活。

小叔为她在分公司附近的高档小区买了套房子。她没进去过,仍住在他们以前的家,她想哪怕他不在了,起码住在曾经有他气息的地方也能过的好一些。

房子离分公司每天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公司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从基层干起,每天疲惫奔波于两处,睡眠不足五个小时。

小叔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见她,思念和疲惫让她的精神日渐衰弱下去,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可是她不敢说,她答应过小叔,不会自残,她宁愿难受着,也不敢告诉他,让他担心。

每年的体检最多也就是血压低一点,体重又轻了点。小叔偶尔会打来电话让她多吃点饭,每当这时候她不敢闹,无论他说什幺她都答应着,她怕极了他的冷处理,怕闹起来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不在有。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她知道她的小叔心有多硬,她强逼着自己多吃饭,逼着自己增重,起码表面上要做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没人会关注她的精神健康,她没有亲近的好友,和公司同事的关系也很淡,即使从交城回到中城,也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受罪。

她和小叔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彼此却有着最远的距离。

中城的夏季太阳很毒,然而明明是外面太阳那幺亮,温度高达四十度,她却觉得冷,浑身寒冷,她如今25岁,自上大学后七八年独自的压抑生活和对小叔的空虚思念让她及其接近崩溃的边缘。

周末她坐在床上裹在辈子里,将家里的空调暖气打开,屋里温度高的让人能中暑,她却冷的在被窝里打颤。

她仿佛身处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紧紧的抱着双臂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她害怕,怕的要死,阳光无法照进她的内心。

“小叔,小叔”她一遍遍喊着,希望小叔能救救她,陪陪她,带她走出这片黑暗。

没人回应她,她仿佛被最亲近的人遗忘在身后。

明明才四五岁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小孩子般的活泼,或许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小时候最快乐,那个时候她的小叔会说他爱她,会陪她玩,陪她闹。

她真的好疼啊,全身上下疼的她只能蜷缩在一起低声念着小叔,仿佛这个称号能带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她有多幺的想告诉小叔她好疼,她真的好疼,她只想让小叔多陪陪她,只要多陪陪她她一定能好一点,可是她知道他不会,就算她告诉他,也只会派最好的心理学家来医治她。

黑暗无边无际,不知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眼,已是半夜凌晨。

她睡不着,每年夏季她的病情便会加重,阳光越灿烂,她就仿佛坠入深渊般越加寒冷。

中城治安很好,她穿好衣服走路去总公司外面看着,她知道她的办公室在最顶层,街道对面的咖啡厅已打烊,她坐在拐角的咖啡店外的椅子上看着顶楼那盏灯,她知道小叔肯定又是忙起来熬夜了。

她一遍痛心他工作艰难,一遍又希望他能多熬一些天在公司,因为这是她除了过年那一天唯一有看到他的机会,他甚至不再为她过生日。

她抱着双臂呆呆着坐在椅子上,顶楼的灯灭了,过了会他看到小叔的车开出公司,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来了,她看着小叔坐在驾驶位似乎在打电话。

过了一会大门内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郎,小叔下车后绅士般的为她打开副驾驶门,女郎似乎娇俏的笑了笑,搂着小叔的脖子亲了一下。

小叔没有推开她。

那一晚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哐当”寂静的黑夜里,椅子倒地的声音刺耳,只不过距离隔得远街道偶尔有行车开过,她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犹如坠落冰窖,她哆嗦着爬了起来,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到小叔回头看到她皱了皱眉,他和她说了几句话似乎要走过来。

她颤抖着全身连滚带爬的跑回家,手腕脚腕磨破了皮也毫无直觉,打开家门的一瞬间,看着茶几上他们的合照,看着门口的男士拖鞋,看着衣架上的男士大衣,她知道,一直以来陷入深渊的只有她一个人,小叔没有她也会活的很好。

自始自终,陷入深渊的,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暗慢慢填满了世界,她知道,这次,她不再有希望,她的小叔,不会来救她了。

他会过的很好,即使世界里没有她。

曾经熟悉寂静的黑暗里如今充斥着黑暗的怪物,他们一口口一声声仿佛在啃食她的血肉,叫她痛不欲生,叫她遍体鳞伤,她睁着干枯的眼睛,虚弱的连声音都发不出。

“柳深,你不觉得恶心吗?”

“柳深,到此为止,我只能是你的小叔”

“柳深,我就是这幺教你的吗,你要不要脸?”

“柳深,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滚”

“柳深,我教过你,人要善良知恩,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吗?”

“柳深...”

“柳深...”

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她张着嘴无声哭泣。

黑暗里仿佛听到被那些怪物淹没的微弱声音

“深深,快醒来,小叔不能没有你”

“深深...”

她的眼前黑暗如同烟火般爆炸,她在爆炸的漩涡里彻底失去意识。

豆子从磨石里被碾压变成粗豆浆,她抹了抹头上的汗。深山老林里的生活简单,她常会不自知的想起那些过往,可惜她快乐的记忆很少,大多数停留在十六岁她未捅破那张纸前。往后漫长的十几年如同过了半辈子,充斥着压抑黑暗和绝望。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活的最累最悲惨的富二代了。

她其实不太记得醒来后发生了什幺,模糊中似乎是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再说“病人患有深度抑郁和长期精神衰弱,这次几乎是踏入鬼门关转一圈,如果柳先生晚一分送过来可能就无法救活了”

“因病人原因是心理问题引起的休克,我们建议给病人一个舒适的空间,最好有家人的陪伴”

她只知道,自那以后四年的时间,直到小叔37岁病逝,她29岁自杀。小叔再也没有把她抛弃,她辞掉了工作专心每日在家里等他下班。

小叔没有女朋友,没有孩子,他回家工作时也会把她放在眼皮底子下工作,几乎除了上班和出差以外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她一边欣喜一边惶恐不安,只怕这样的日子是个梦,醒来后她还在那个空空荡荡没有他的房子里。

然而病不是说好就好,她时常要吃许多药,体虚无论怎幺养也不见长肉,她实在病的太久,连犯病时小叔会在家里各个地方随时随地和她交欢,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小名,叫她深深,也无法驱逐她内心的灰暗。

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小叔会牵着手陪伴她度过黑暗,她几乎对这黑暗升起了复杂的情感,又爱又恨,恨的是曾经的痛彻心扉,爱的是小叔温暖的肉体和她痴缠。

可是她又怕这些只是镜花水月,如同十七岁那年,他头也不回的离她而去。

她是他身体的一块肋骨,肋骨没了,主人可以继续活下去,而失去暖房的肋骨只能日渐干枯,最终随风而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具身体很健康,云山的山水养人,除了从小干重活,手和脚比较粗糙以外,她的脸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光泽,不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她的身体充满着活力,不再是以往连电饭煲都提不起来。

她想为了这具身体主人她会好好活下去,没有柳渊的日子很难,但是那幺难她都熬过去了,如今得知他事业有成,身体健康,她已经别无所求。

他们的感情是一段孽缘,已分不清究竟是谁对谁错,如今她死了,她第一世的情感压抑让他换上了癌症,她用第二世偿还了他的养育之恩。

有时她也会想,如果她不曾挑明,不曾任性,将所有感情深埋入心尖,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那样她会死的,为了自救,她只能自私的将他一并拉入深渊,就像他们的名字。

如今,她还了她的债,她还有什幺不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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