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恶意

尤鸶虚弱地拍拍脑袋,直笑自己莫名其妙。可视线却渐渐在半空中凝住了——

举在面前的不是毛茸茸的狐爪、而是一只白生生的人手!

……那、那——!

尤鸶心里又喜又急,她捂着胸口,双手颤抖着、胡乱摸着脸蛋。

所触之地皆是一片光滑而温热的肌肤、不是什幺狐狸毛,脸上安着的是熟悉的人嘴、人鼻和人眼,而不是形状奇异且令她极为不适的尖嘴獠牙!

她变回来了!变回人了!

尤鸶踉跄着翻下床铺,发现踩在地上的果然是人类裸足。她欣喜若狂地抽着气,转眼往身上一扫,却愕然地发现自己不着片缕。尤鸶神色难看地裹好被子,皱着眉,心里隐隐发沉。她想叫三娘的名字——可看看四周的环境,就知道这不是一只狐狸能办到的。那救下她的必定不是三娘,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可是……尤鸶有些搞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幺。可她明明记得那股气味的啊,那股熟悉的草木气息……

“咵——”

远远传来的一声响动打断了尤鸶的思忖,有什幺近了!心脏砰砰回笼,尤鸶暂且压下狂喜,裹被披发,手中攥着一根竖长木棍——它倚靠在门后,不知是拿来作什幺的——万分警觉地盯住前方。

门嘎吱一声,慢吞吞地又吞进一只绣鞋。

尤鸶一紧张,竟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欸,你醒了啊!”人未露面,声却先至。但出乎尤鸶意料的是,这年轻女声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好像在那黑漆漆的车厢、又似乎是在睡梦中听过。

眼前这女郎个子不高,头顶大约到尤鸶的下颚骨:脸蛋圆圆的,两腮又丰又鼓,像永远都塞着食物;眼睛很亮,像太阳下清可见底的溪水里的鹅卵石,滚烫得不可思议;穿着打扮都是古人装束,襦裙、禁步、珠花、耳坠……还有一些尤鸶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的啷当配饰。

“嘿,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不好好休息,披头散发抱着根棍子作什幺?”对方在她面前挥了两下手,好奇地大叫着。“喂!你怎幺啦?……说话呀!”

尤鸶呐呐地收住抡势,不好意思地裹着被子,半羞涩半腼腆地藏好棍子。

那年轻女郎的笑声顿了顿,抵着门框打量她:“哎哟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好模样!”她啧啧两声,又走近了一些,掐着尤鸶下巴使她低下头来,“你说你,讲话还是要看着对方才礼貌呀!”

尤鸶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忿地将脸从对方手中挣开。“你,”她看着眼前矮个子女郎笑眯眯的眼睛,犹疑着试探道:“……你是三娘?”

对方嘻嘻笑着点了点头,像一只乖巧的猫儿。

尤鸶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连连追问着:“那车上的黄背狐狸是你?将我驮到这里的也是你?”

那女郎笑着连点两次头,颊边陷出深深酒窝。

尤鸶吞了口唾沫,不信道:“……真是你?”

女郎有些怒了,口气也变得不好起来。她愤然道:“不信就拉倒罢!”

她甩甩袖子,作势要走。尤鸶怕惹恼主人无处容身,好言好语地劝回对方,认错道:“是我不是,是我不好……你说你是三娘,我又怎会不信呢?”

“这样啊?”那女郎偏着脑袋,又喜笑颜开起来。她抓着尤鸶的手,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刁难道:“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得好好补偿我!”

她见尤鸶脸色发白,更是笑得开怀。“哝,看见没有——”她指着窗外那棵水杉树,双眸紧紧锁着那只呆头呆脑的翠鸟,漫不经心地朝尤鸶摆摆手,“上面有个鸟窝,你爬上去掏下来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可,”尤鸶拽着胸口的被子,笑容有些僵硬,“我什幺也没穿啊。”

“就是要你光着屁股爬上去。”女郎嘻嘻接了一句,面上还是那副纯良的模样。

尤鸶攥紧拳头没吭声,那女郎又哎哎叫着:“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抱歉——”尤鸶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事我做不来。”她直视着面前女郎的眼睛,抱憾地笑笑,“欠你的恩情我会还,不过不是通过这样侮辱人的方式。”

“喂!”女郎火了,恼着伸出手要拽尤鸶的头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尤鸶吃痛,又厌恶此人的阴晴不定。她扭着脖子逃过了追打,拿住对方的手,费力捏着被褥两角,一时有些捉襟见肘。那女郎确是占了上风,她趁乱挣脱了桎梏,挥舞着手腕,结结实实让尤鸶挨了好几巴掌。

尤鸶小臂红了一圈,又疼又热。她不欲在这场无厘头的争斗上浪费时间,趁对方不注意,她硬生生地往对方的巴掌下送,实则一个矮身,披着被子从那女郎臂下钻了过去。

“喂!你跑什幺!给我回来——!”那圆脸女郎看着尤鸶的背影,双拳捏在身侧,一时有些气急败坏。

尤鸶不予理睬,一鼓作气地奔到门口。可令人绝望的是,明明刚才那女郎还能进来,可现今不管她怎幺使劲,都拉不开这两扇薄薄的木门。

“……是你捣的鬼。”尤鸶贴在门后,问得艰涩而懊恼,颇有些“果然如此”的味道。

“嘻、嘻嘻嘻,”那女郎霎时收敛了怒容,倚着窗沿神清气爽地冲她笑,“你猜的不错。”

尤鸶口干舌燥,固执地发问:“为什幺?我自认和你没有半点仇怨……你为什幺要这样对我?”

圆脸女郎没说话,只对着尤鸶一指一招。那条被子像是活了一般,咻地将尤鸶紧紧包了起来,任凭她怎幺挣扎,都闯不出它的桎梏。尤鸶的胸口被勒得发闷,耳际也隆隆的。还没等她出声斥责,天旋地转间,身体凌空,重重地落在了床板上,后脑勺被磕得直发疼。

脖子以下被缠成一条蚕蛹,动也不能动。尤鸶又惊又怕,徒自惊惧地喘叫着,却发现手脚沉得像灌了水泥,一丝力气都没有。“……你对我做了什幺!”她徒劳张大眼,怒视着那女郎,心中又怕又恨。

圆脸女郎笑意不减,她侧坐在床边,挑了尤鸶一缕发丝,轻柔地搓弄着。“我可是奇怪了,”她自言自语道,“阿郎……向来纯良温冷,不愿与他人深交。怎幺碰上你,就心急成这样?”

尤鸶心中叫苦不迭,她扯着皱巴巴的笑脸,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你听我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口中的‘阿郎’,这一定是个误——!”

话音未落,那女郎高声呵斥了句“闭嘴”,寒着脸将尤鸶的侧颊抽到一边。她俯下身,掐住尤鸶下巴,目光阴狠地逼视着她,“……多说无益!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贱骨头里有什幺肮脏本事,能让我阿郎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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