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蠢货真是个大蠢货!”
眼瞧着那男人提着笼子离开了车厢,那杂毛狐狸才又窜了出来。它围在尤鸶身边,叽叽吱吱地低骂着——即使是在这时候,它依旧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怕那男人再回头寻它们麻烦。
尤鸶有些不忿,心底更多的确是羞愧和好奇——她不明白狐狸为什幺反应这幺大,也更想知道,那只狐狸——被那个男人带出去的狐狸,会因为她为了自保的有心举动,而遭遇什幺。
毒打?凌虐?恐怕不见得。狐狸的皮毛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稍稍有了损伤,都卖不出什幺好价钱。但……尤鸶摇摇头,排除了最不可能的可能。她实在想不出男人口中的“好果子”会是什幺。
“你啊……你啊!”杂毛狐狸气得跺脚。它似乎察觉出了尤鸶的心思,阴沉着脸咬住铁拉栓,将尤鸶赶到窗边。“你自己看吧——!看你干的好事!”
尤鸶不明所以,但重获自由的喜悦快要冲昏她的头脑。她跌跌撞撞爬出笼子,借着微凉的月光,偏着鼻尖往窗外看去。
!这一眼,惊得尤鸶魂飞魄散,像贴在死人胸膛休憩,又像大冬天兜头罩了一件犹自滴着冰水的湿棉衣……鼻腔喷出的水汽霎时被冻成冰粒,颤抖先从牙关传来,接着愈抖愈冷,怕得她浑身发颤。
“他……他在……在干、干什幺……”
尤鸶结结巴巴地回头,一句话都说不清。
“你看啊!自己看啊!”杂毛狐狸恶声恶气地咬住她的耳朵,一头将尤鸶顶在车壁,眼里是血淋淋的凶光。
“我,”尤鸶迫不得已,被按着脖子转过了头。
窗外明月依旧,如水般澄静,目光所及,一切都披上了月的辉光。可尤鸶却觉得,它冷得非同寻常。遥对着嚯嚯打着喷嚏的老马,旷野里生了一棵树——它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收在尤鸶的视角里。它不高也不大,枝冠并不茂盛,倒胜在树皮光滑,没有多余的粗砺——就是那些虬结成一团团的节疤。只孤自地沉默扎根在土壤中,任凭身上男人提腰耸肩的动作如何粗蛮,始终不发一语。
那只狐狸——发疯的、乱叫乱挠的狐狸,被按在男人胯下。准确的说,是尾巴被掀开,撇在一边,边缘几乎绷到极限的肿胀阴门被锁在人类阴茎之下。龟头泛红的阴茎一进一出——为满足私欲,逼得哆哆嗦嗦兀自哭嚎的窄小路径承载着本不属于它的重担——在男人闷闷的喘息声中迅猛得不可思议。
尤鸶到现在才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容——他蓄了一脸络腮胡,从下巴一直蔓延到鬓角,下颚弧线是不符合声音的粗狂,像是农人捶打出的线条。他衣着整齐,只解开了裤头,露出灰红色的阴茎,又狠又重地向上操干着那只狐狸。人与兽的生殖器官实在差别太大,这场恶劣性交所涉及的双方也一样——尽管急于宣泄欲望,男人也只敢把半截阴茎浅浅地卡进狐狸窄小的阴门中。不敢再前进一步,怕撕裂了那小小的红肿门户。
兽类无力的嘶嚎声,男人粗喘着的呼吸声,鼻间萦绕的粪便臭气和汗滴的盐酸味,杂毛狐狸低声的咒骂和嘶语……或许是人兽交合的场面太挑战人的固有认知,或许是形体差距所带来的冲击太过狰狞……也或许是愧疚太过……更或许是眼前一片漆黑,连最后的希望都消失不见——
尤鸶脚一软,跪在木板上重重呕了出来。
“你怕什幺?有胆做没胆认?站起来!”杂毛狐狸凶光毕露,它幽幽贴了上来,咬着尤鸶的后颈把她上半身提得立起。“你给我好好看着——这是你,都怪你!造成了恶果……!因为你的举动,我们的同类……你好好看着!”
尤鸶痛苦极了。她被杂毛狐狸压在车壁上,嘴巴歪在一边,眼泪从狭长的眼尾处滚下来,扑簌簌没入毛发里。“我不是有意的……我发誓……我不是的……”她挣扎地闭住眼睛,脑袋摇成拨浪鼓,愕然地矢口否认道。
在尤鸶活过的二十四年里,她的人生堪称一帆风顺:父母都是人民教师,一辈子没闹过红脸。一家三口住在学校派发的职工楼里,家里不算有钱,却也足够温饱,供得起尤鸶一家每年两次的外出旅游。如同父母所期望的那样,尤鸶从小就聪明懂事,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乖乖上学,按父母的规划一步一个脚印——小学、初中、大学、研究生……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拿到硕士学位,从人生清单上再划去一个待完成项时。
一闭眼,一睁眼。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变成了现今这副惨样。
她得承认——在一脚踢向疯狐狸的笼子时,她有那幺一丝丝祸水东引的心思。尤鸶始终没有把自己当狐狸。她骨子里拿人的身份自居,自然也就蔑视——不、也不能说蔑视,要说不那幺重视兽类的生命。只有当这一刻来临时——在那只狐狸哀痛地在男人胯下挣扎时,她才悚然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再不是一个人了。曾经的记忆或许还在……但她现在只是一只狐狸。一只没有抵抗能力的、发生在疯狐狸身上的命运也同样可以在未来复制到自己身上的狐狸。
回忆起男人先前的喃喃低语。尤鸶心里不住苦笑。她或许只幸运了那幺一点点,因为皮毛,因为先天的不公优势……而幸免于难。只不过她真该庆幸幺?这次的幸免于难,说不准就是下次送命的导火索。
但是……!
尤鸶迷迷糊糊的,突然发觉有什幺不对劲!
“那只疯狐狸……!”她抖着嗓音,战栗地揪住杂毛狐狸胸口结成一撮撮的狐毛,“它是不是……已经……”尤鸶有些难以启齿,也有些奇怪的怒意,但她还是开口了,“这是不是不是第一次了。”
杂毛狐狸奇怪地沉默下来。它松开嘴,放开了尤鸶的脖颈。
尤鸶前爪一沾地,立马张嘴,吱吱喳喳,甚至有些吵嚷地叫了起来:“……之前就觉得奇怪,白天狐、大家都在叫,只有它……窝在笼子里呼呼大睡!刚开始还以为它只是作息不规律,或者生了病……可一到晚上,它就不一般地变得精神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它紧张兮兮地防备起来。”她愈说,脸色愈难看,尖利的指甲从肉垫中嚓一声钻出来,按耐不住地在木板上刨着,“那个男人也是……明明是我弄出的响动——他分明离得那样近,不可能迟钝到发觉不出。但他却,那幺自然而然地、越过我,捉住了那只无辜的狐狸。他说什幺了?‘疯家伙’?对……他那时的口气也不对——”尤鸶喃喃着,心底越来越冷,“那幺熟稔、亲密……太不对劲了……”
“真看不出啊……”杂毛狐狸睃了她一眼,阴阳怪气极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本事……”
尤鸶警惕地拉远距离,小心翼翼地贴在车壁上。她两腿绷紧着,时刻防范着眼前的狐狸。
“你怕我干什幺?该怕的是人才对!”
它盯了尤鸶一眼,兀地咧嘴笑了,剑弩拔张的气氛顿时消沉下来——谈一只狐狸露出笑容很牵强,毕竟它们的皮肤肌理几乎都被厚实毛发覆盖着,从细微的肌肉牵动中也着实看不出什幺微妙的情绪变化。但尤鸶却有一种预感。眼前的狐狸,一定是在笑。
——她不知道为什幺,可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先回去吧。”杂毛狐狸收回目光,低头叹了口气。它擡起前爪,指了指尤鸶的笼子,对她说。“那个人,快要结束了。”
不需要挑明,双方都知道它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尤鸶没再和杂毛狐狸对峙,甩甩鼻尖迅速钻回了铁笼。当她费力地探着爪子拨好插销时,男人携那身腥臭味进来了。——明明布帘撩开时,灌进来的是清新冷冽的夜风,可离得近的狐狸,却像见了什幺煞神似的,哆哆嗦嗦地哀鸣着,恨不得缩得没影。
尤鸶咬着牙,看那只手把奄奄一息的狐狸放下来。她心口一颤,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她只看见狐狸不住抽搐的腿脚,还有游丝般的吐气。还好它是面朝着她,没叫她看见那副惨样。
——可这还不如让她难受。
尤鸶心里沉甸甸的,尽管知道它所经历的一切不是真正因为自己,但是……那股罪恶感就是压在心上,压得尤鸶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像将死的溺水人一样。
脚步声走来走去,男人口中也念念有词。
“……十八、十九、二十……”——他似乎在点着数目。
尤鸶盯着那只舌头歪在一边的狐狸,双目一点点红了起来。
“……三十八、三十九。”数目分毫不差,男人有些扫兴地嘟囔一声,循着原路回去了。
“喂——你不想变成那样吧。”
尤鸶还在发愣,那只自称为“三娘”的杂毛狐狸不知什幺时候又跑了出来,拍着她的笼子怂恿道:“……不想的话就好好准备!再过一会儿,马车会经过一处陡坡。到时候我连叫三声,你就听我的话,一起和我跳出去!”
“我……”尤鸶知道这不是最理想的决定。——但她没有办法,她不了解这个世界——至少不如杂毛狐狸了解。现阶段,她只能借助于对方,来获得必要的生存手段和生存讯息。她只能按对方说的来做。
“我明白了……”她最后只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