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轻轻请假了。
她昨晚昏头昏脑冲进雨水里,被淋成三十八度五的高烧。她老妈徐慧,一大早就给班主任打电话说要请三天的病假。
班主任听得脑瓜子疼,也只得尊重家长的意见。
如此,柳轻轻在家里躺了三天,接着又是周末,她用这个借口逃过了柳星月周六晚上的生日宴会。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柳轻轻裹成一坨挪下楼,看见她老妈徐慧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扫了一眼地毯上东一只西一只的高跟儿鞋,她了然的走到徐慧身旁。
“不是已经决定和那边和平相处了?”
她双手熟练的按到徐慧太阳穴上,轻轻揉压。
那边,是指柳轻轻的父亲柳正华法律上承认的家人,包括柳正华的妻子吴琼芳,和她那一双龙凤胎,柳向阳和柳星月。至于柳轻轻,徐慧十六岁就跟了尚未发迹的柳正华,又恰巧跟原配同时期怀孕,生下了她这个私生女,却又比那对龙凤胎晚了一个星期。
这些年该闹的都闹了,柳正华风流成性,家里闹成一锅粥,便又在外头养了许多新鲜货色。年华流逝,绵绵情意熬成恩情,正妻跟二奶年老色衰也看淡了,干脆联合起来,在相邻的小区各住一栋别墅,逢年过节还走动走动。柳正华一看家里终于太平了,偶尔也回来住一段时间。
世间事就是这样荒诞,又现实。
太阳穴在温暖的指腹下放松,徐慧嵌进沙发里,姣好的面庞略显疲惫,“你爸爸的另一个女儿,傍上叶家的孙儿了。”
柳轻轻的脸色刹那冰冷。
柳家认识的叶家孙儿,只有一个,就是叶城。
叶家是南边的四大家族之一,叶城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政要。原本从商的柳家是高攀不上这样显赫的家族的,可巧柳正华的正妻吴琼芳跟叶城的姑姑叶敏之是中学闺蜜,两家人通过这八竿子远的关系就认识了。
呵。
柳轻轻冷笑,虎牙咬紧下嘴唇,舌尖尝到一点生锈味。
她不咸不淡出声,“什幺傍上不傍上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傍个大款给人生娃当小三,一做就是十几年?人家那叫门当户对。”
“放你妈的屁!”徐慧豁然起身,对着柳轻轻怒目而视!
柳轻轻猝不及防后退两步,她稳稳站定,扬起脸看着徐慧,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冷寂。
这样没有温度的冷寂最让人抓狂。
“说错了吗?”
偏偏她还无辜的笑起来,镜片底下的眼眸骤然掀起一抹潋滟。
火上浇油。
徐慧一口怒气哽在喉咙里,音调拔尖,“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要造反了!老娘委曲求全这幺多年,看尽那边的脸色,还不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学历,将来钓个金龟婿!结果呢,柳星月那死丫头都跟金龟婿热情拥抱了,你他妈一天除了考试能得几分,连个雄性动物都没勾上一个!老娘生你还不如生个叉烧!”
拥抱?潋滟刹那被压抑成暗涌,哦,他们拥抱了。
柳轻轻忽然拉起身上的毛毯,将自己裹得只剩下两个镜片,转身往楼上走。
徐慧还在她身后怒吼,“喂!老娘还在讲话,你往哪里走!站住!!”
啪!一只高跟鞋砸到她后背上,又滑落。
她停也不停,径直上了楼。
徐慧气个仰倒。
柳轻轻回到房间里,打开柳星月的朋友圈,果然上面已经有了一张她和叶城的合照。
她挨着他,而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耀眼,耀眼得让人想要毁灭。
一看时间,不到十一点。
摘了眼镜,画个妈都认不出的浓妆,柳轻轻踩着高跟鞋下楼了。
楼下徐慧抱着一瓶红酒昏昏神伤,一擡眼,只留住一抹带着香气的残影,再一细瞧,大门已经合上。
死丫头,又来离家出走这一套。
徐慧想站起来去拦,结果脚一软醉倒在沙发底下。
柳轻轻来到市中心一家奢华酒店,柳星月的下半场聚会就在酒店的顶楼。
她踩着高跟鞋身形袅娜的走进酒店,却不去顶楼,而是坐在大堂吧里数时间。
临晨一点,有几个眼熟的同学相继乘着电梯出来了。
她凝视良久,才施施然站起来去了顶楼。
顶楼的露天酒吧里没剩几个人。
满地都是黏腻的奶油和气球,空酒瓶子四散。柳向阳坐在吧台上和两个男生拼酒,而柳星月一只皓腕支着美人首,正醉醺醺窝在一堆生日礼物里面跟几个女生说悄悄话。
叶城没在这里。
血液里那股叫嚣着要毁灭的冲动瞬间偃旗息鼓。柳轻轻悄无声息退回走廊,准备坐电梯离开。
电梯从负二层上来,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男生。
一个是叶城,另一个眼熟,好像叫沈林。
柳轻轻火速移到一旁,别过脸,毕竟她现在顶着个妈都认不出的妆:刷白的脸艳红的唇,乌鸡眼一般的烟熏妆,还有故意露出来的深沟。
这个骚样子,活像个半夜出来找活儿的小姐!
本来是准备用来当众劫人,艳惊四座的妆,现在怎幺看怎幺滑稽,她需要喝点卸妆水镇定一下。
沈林没注意到电梯旁边的人,他有些八卦的凑到叶城跟前,语气惋惜,“叶城,你到底怎幺想的!人家柳大美人都喜欢你七八年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众表白,你居然一个拥抱就把别人打发了!”
叶城擡了下眉骨,表情一如既往的清朗又温柔,“我不喜欢她。”
沈林立即捶胸顿足,“作孽啊!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一旁偷听的柳轻轻猛然捏紧拳头,差点笑出声来。
心底放烟花,脚步轻盈得像踩棉花。她浑身舒畅的走进电梯。
叮,电梯合上。
走了两步的叶城,忽然调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