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的花园里搭起了一个戏台子,户部总管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来,我坐在最前面,后面的妃子有说有笑地讲着戏文。我本不喜这些,又要起六宫表率端在这个地方,好不自在,随意点了两个中规中矩的本子。
抿了一口茶,转头让晓环给我换茶的时候猛地瞥见许如是的夫人也在听戏的人群中,她听得极认真,双眼都泛着光,看来是很喜欢。可她品阶不高,坐在所有人的后面,是以伸长了脖子,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我把桌上的戏本子交给晓环,她心领神会,先是找到总管太监言语了几句,又拿着戏本子穿过众多妃嫔和夫人走到斐云跟前,俯身说了些什幺,只见斐云朝我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点了点头,她站起来对我行了个礼,几个小太监已经搬上来了一把椅子,与我的椅子并排放在一起,斐云也跟着晓环走到了我这里。
“许夫人,这椅子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加的,夫人在这坐着也看得清楚。”
晓环说完,还拍了拍垫在椅子上的软垫,示意斐云坐下。
斐云却战战兢兢,竟跪倒在我跟前:“谢皇后娘娘,妾身低贱,怎可和皇后娘娘同坐,妾身受不起啊。”
我急忙扶起她,晓环在一旁帮腔:“夫人不可妄自菲薄,夫人的夫君许大人可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臣子,皇后娘娘喜欢夫人还来不及呢,夫人那幺爱戏,却只能坐在角落里,皇后娘娘心疼夫人呢,夫人还不快快坐下。”
晓环嘴上功夫了得,哄得斐云一愣一愣,我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她坐下之后又在晓环的撺掇下点了几个本子,演完一场后我写了一些字给她,无非就是问她识不识字,识得几个字?会不会吟诗作画之类的。
斐云有些害羞地摇头:“字是识得几个,作诗作画什幺的一窍不通。”
我提笔写道:如果夫人不嫌弃,本宫可教夫人写字画画。
斐云看清文字,又跪了下来:“皇后娘娘真真折煞妾身了,皇后娘娘若是肯教,妾身感激不尽。”
我笑了笑,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
我知道因她自小生长在乡野间,甫一入京城摇身一变成了二品官夫人,又因她被恶霸欺凌吃了不少苦头,虽许如是宠她,明媒正娶她为正妻,拜堂时对天地发誓永不再娶,今生只她一个,可她依旧过得胆战心惊,怕自己的身份给许如是丢份。晓环还打听到她请了几个教养嬷嬷在府里教授基本的礼仪规矩,许如是爱她如命,我也只好从她入手。
戏散了,我笑盈盈拉过她的手请她到我殿里坐坐,她很是惶恐,
到我殿里时,我找了一些书给她看,无非是《诗经》之类的浅显易懂的书,她却很是喜欢,捧着看了几首,我又描了一些画出来,她连连赞叹,我把毛笔递给她,她好像描了一些花的形状,仔细看看却像狗,越描越不像,她有些气恼地放下笔:“瞧我这笨脑子。”
斐云身上有乡村的质朴,相处不过一个下午,我便把这人的性格脾性都摸清楚了,无甚心机,虽然之前对我多有堤防,但看到我待她如姐妹一样好,便也放下心防。
临走前她还拉着我的手说她住处有蜀地的特产,明日可否到我这里来用膳,她想给我做顿饭,我欢喜极了,连连点头。
原本只在行宫待个三五天,因殷渠沉迷新册封的美人,故积了很多事未处理,是以回宫的日子一拖再拖,不过这于我而言倒是个好事,回宫之后也无甚理由可以再频繁地和斐云接触,正好趁这几天多活络活络彼此的关系,早日让她为我所用。
这两日斐云都与我在一处,不得不说她天资很高,我只不过提点了她几句,就可以顺畅地做诗,画技也长进了不少。今日和她一起做糕点,比平日稍晚些送走她,就看到许如是等在殿外接她回去。
“今日怎的这样晚?我还等你用晚膳呢。”
许如是爱妻心切,虽是责骂,但语气里浸满了宠溺。
我笑着走到他们面前,许如是连忙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待我极好,你昨日夸我能接上你的对子,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呢。”
许如是听见此言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对我作了一个揖:“娘娘擡爱,贱内这几日麻烦娘娘教导了。”
“许大人哪里的话,这几日许夫人也教了皇后娘娘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呢,”晓环说罢把一些话本子递给许如是,“这些是娘娘挑的书,适合许夫人读。”
许如是接过书翻了几页,又作揖道谢。他对我必定有防范之心,可看我除了教斐云念书作画之外也无甚其他举动,对我也就渐渐放了心。
我这厢送走他俩,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晓环这才禀报了一下兰贵人:“娘娘,她那日跪了一整夜,膝盖估摸着废了,现在向娘娘请辞先回宫。”
我看着如血一样的晚霞,允了她的请求。
回到殿里写了封家书给父亲,让他留意斐云在蜀地的亲属,又写了一封信给赵伯伯,让他准备好大额的银钞,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