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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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创世七日里完成的作品并不包括龙。龙是空虚混沌与黑暗渊面的遗留物,与世间一切生灵都不同。
林德轻柔地揉着幼龙的金发,一点点用力,一点点埋入,五指触及头皮,软软的发稍在掌心划出杂乱无序的弧。仿佛刚落地的幼种,伸出的细嫩根芽深扎入他的掌纹,贪婪又懵懂地向他汲取。他由此触摸到这具幼小身体内澎湃绵长的生命源,心脏一个完整的跳动间宇宙由生奔赴到死。
幼龙暂归于他。
“你有名字吗?”他问。
幼龙一动不动。
“我给你取一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真知法师在此时隐约露出微笑,“叫塞西尔可以吗?”
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动了动,蹭着林德的手掌。这只猫一样的生物似乎在向他撒娇。
“以后你的名字就是塞西尔。”
――看来他挺入戏的。
伊格尼兹静静地在外聆听,确认他们的初次见面平安无事后转身离去。火山底的空气灼热干燥,对于习惯冰雪的灰精灵来说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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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沉在落日余晖中,朦胧如金色湖泊里鱼尾甩出的水沫。伊格尼兹坐在床边,点燃一支烟。烟草里加了镇定剂,剂量较第一次更大,血液般腥涩微甜的奇异滋味冲淡了烟草原有的甘冽。
伊格尼兹揉揉眉心,仔细整理思绪。
这几日倒没发生什幺值得注意的事。安斯艾尔·林德近乎完美地扮演着幼龙导师的角色,幼龙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来也总是郁郁寡欢地沉默着,很少有活泼的时候。她似乎不具备普通生命的情感,像个被丝线捆牢每处关节、连眼珠都无法自由转动的木偶。
可是林德没有表现出一丝厌烦。
他耐心地陪伴着幼龙,握着她的手带她写字,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讲解咒文,亲手为她编撰教材,抱着她登上瞭望台辩识天体、阅读星轨变幻牵引出的晦涩信息。他很少回自己的房间,水晶球孤独地闪烁,魔法书堆积成山,无人控制的咒语从陈旧手稿里飘出来,流淌如瀑。
伊格尼兹觉得这人有入戏太深的倾向。当然这是有好处的,赫蒂期间苏醒过一次,对林德没有产生丝毫怀疑。
事情进展比他预料的更顺利,他这边的计划也必须赶上进度。
今天他预订的新一批货物应该已经到了。
伊格尼兹放下烟,望着身旁蜷着被子躲藏起来的一团东西,俯下身轻声安慰:“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试着拍了拍,被子立刻缩得更紧了。
“……”
伊格尼兹不得不让步:“好了,是我的错,你先出来好不好?”
西德尼的声音隔着羽毛被传来:“今天以后我就搬回水池里睡。”
只要卧室里摆着一张床,伊格尼兹总能想办法把她骗上去,然后按着她吃来吃去。今天的性事多少有点激烈,半精灵垂下厚重的天鹅绒帷幔,不由分说地将她抵压在床榻深处,用棉布绑住她的嘴巴。撕开衣裙后略带薄茧的手掌像海潮一样袭了上来,细致又情色地揉弄她的乳尖和腿心的嫩花,润湿完毕后即刻进入了她。
半精灵用了不常见的体位,从后方顶入,抵着芯底的尽根而入透着股施虐的意味。西德尼的双手被绑在了脊后,上半身垂倚在绒被里,乳尖被刮得鼓胀生痒,身体在小穴的娇肉被一寸寸厮磨蹂躏带来的欲死快感中蜷软扭蹭。无法发出口的呻吟浸肿封口的布料,于是她整个人都被堵成堪堪欲破的透明泡沫。
然后她就生气了。
“那个晚上再说,”伊格尼兹贴近她,声音轻柔,“今天缇利尔城里有庆典活动,你不去吗?”
“去的!”小人鱼一把掀开被子,看到精灵在烟雾缭绕中微笑。
她跳下床找衣服,纤细赤裸的身体在夕阳里晃出点点柔腻的光晕,薄汗下无数的吻痕指痕比涂染雪山的日晖还显眼。跟他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性关系,除了让西德尼的身体更饱熟可口一点之外似乎没对她的精神产生任何影响,她和最初一样保持着天真的好奇,以无害的目光打量世界。
就像无论风暴潮怎幺肆虐,过后大海总会平静如初。
伊格尼兹微怔。
西德尼的嘀嘀咕咕惊醒了他:“我没说要搬回来。”
伊格尼兹披上外袍:“走吧。”
经过花园走廊时,一团金色的东西像上了漆的箭头横冲直撞过来,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西德尼面前。
是塞西尔,她仰头睁着湿润泛光的金眸望向西德尼,伸手指着她,做出判断:“人鱼。”
“塞西尔,”面容冷峻,严苛得让人生畏的黑发男人从花园里走过来,按了按她的额头,“不要随便用手指着别人。”
幼龙耷拉下尾巴,乖乖地点头:“哦。”
林德冲他们轻轻颔首,拎着塞西尔转身离开。
他的悉心教导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塞西尔活泼了很多,比之前更像一个真实的生命。
西德尼小声议论:“这孩子以后应该不会变成赫蒂那样吧,毕竟有一个正经的导师。”
伊格尼兹不置可否:“庆典要开始了,走吧。”
“哦。”
盛宴中的水城缇利尔美得像一位身着华服的无瑕少女,随意侧卧在蜿蜒起伏的海岸线上,被潮水浸湿后从蕾丝轻纱中渗出的皎洁肤色盖过宝石的光泽。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天只要戴上面具,便代表着暂时放下所有种族芥蒂与仇视,同身份不明的友人愉快共处。
这是水神的恩赐。
入夜,街上的行人和运河上的弯舟反而多了起来。高大的建筑倒映在宁静河水里捞起千万点粼粼波光,星海涨潮没过海岸将城市拢入怀抱,每条船头的一盏玻璃提灯都是一颗被运送的星星。歌剧院里女演员时高时低的乐腔清晰入耳。
西德尼被乱七八糟的小商品和汹涌人流中一张张造型各异的面具晃花了眼,转头才发现身旁的伊格尼兹已经不见了。
她在人流中无目的地挤来挤去,差点被推下河时一只手拽住了她,手臂有力地环过,将她带进一个有着安稳心跳和宽阔胸膛的怀抱。她抓着对方垂在胸前的银发首先开始指责:“你乱跑什幺?这幺多人我可找不到你……”
半精灵发出无奈的低笑,胸膛震动清晰地传到她的脸颊。西德尼听到精灵的声音,不大,却因为离得近,又裹了一层熟悉的温度,绕着她的耳垂将其他一切杂声淹没在漩涡中心:“但我可以找到你。”
“什幺?”
手指挑开面具的一角,将碎发拢到耳后,指尖贴着耳根一路滑下,在小巧柔和的耳垂上略做停留。
“不管是面包屑还是碎石子,你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
看来他还没忘记《糖果屋》的玩笑。
小插曲过后,伊格尼兹提议去歌剧院。西德尼被萦绕在夜空里的歌声勾了很久,当即就拉着他往剧院跑,买了票,踩着软绵绵的羊毛毯走进去,演出厅极大,呈阶梯式一级级下陈,大部分光都集中在舞台上,零星光点绕着大厅分布了一圈,走进去仿佛置身在恒星坍塌后形成的空洞。
第一次来剧院,西德尼有点抑制不住地雀跃,可一想到自己作为人鱼才是歌唱方面的行家,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摆出一副更有权威感、更具话语权的模样,以挑剔的眼光看待这场歌舞剧表演。
不巧的是上一场歌颂爱情的童话剧已经落幕,他们赶上的这场是涉及谋杀陷害的宫廷剧。强凹气势的小人鱼在第一幕就被浑身红颜料的演员和阴沉诡异的光影调换吓得露了怯,抓着伊格尼兹的手臂往他衣袍里钻,感受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肩上的妥帖感。
偶尔从伊格尼兹怀里擡起眼往台上瞄一眼,正好撞见亡灵复仇的场面,一声尖叫还没酝酿成形就被仓促地挤出喉眼,几乎盖过了台上演员的念词,吸引来数十道视线。伊格尼兹用手掌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脑袋深按进怀里。
小人鱼却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指尖无意挠着腹部,张合的嘴唇若有若无啄着他掌心不存在的饵。舞台上歌声高亢,细细的咛声却无法被掩盖,反而越发清晰,越发坚韧,深入他的耳洞扎根生芽――在引诱他。
伊格尼兹轻轻垂下眼睫,台上的亡灵将刀捅进仇人胸膛,他则低头啃住怀中女孩的嘴唇。
之后他们在最后一排无声又热烈地接吻,身体相蹭,呼吸缠绵,嘴唇厮磨,面具随手扔到一边。
难以言喻的暧昧摩擦声在空荡荡的最后一排悉悉索索地响着。
一潮高过一潮的歌声将空气烘烫,将不能自禁的气氛浇灌成夏日灿烂的花,以至于最后伊格尼兹已经扣着西德尼的腰让她跨上自己的腿,膝盖顶着碾磨着她的腿心,手指深入衣裙捏揉两颗顶着布料的小奶尖,就差直接做起来。
西德尼走出剧院时一直在抱怨他耽搁了自己观赏演出。
伊格尼兹提议带她去看一场特别的演出作为补偿。
西德尼好奇地发问:“在哪里?”
“地下街。”
伊格尼兹找了条船,沿水路前往。小船窄而长,甚至无法容纳两个人并排坐。西德尼老实地并着双膝,小心扯着自己花一样热烈盛放的玫红色裙摆,不让任何一片蕾丝或鹅绒褶皱溢出船舷掉进水里。伊格尼兹坐在对面,船夫站在他身后,安静支着桨。
河上船只繁多,无法走得很快。听着岸上宫殿里传来的悠扬舞曲,西德尼看了眼对面的半精灵,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回以微笑,银灰的眼眸将灯光烘衬得静谧动人。西德尼有点慌,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处细节甚至包括右眼下那颗细小的泪痣都在逼着她溺亡。她扭过头,佯装撩水,却发现入手的河水也如情人间的亲吻一般腻热绵长。
西德尼不知道该怎幺缓解这种莫名其妙袭来的尴尬。
她突然站起身,带动弦月似的小船前后摇晃一下。
“这样太慢了,”她咕哝着,“我要先走了。”
她提起裙摆,踮脚踩上另一条船。
河上船只密集,有如一块块突起的暗礁,铺设出一条蜿蜒入水天交接处的绵长小径。西德尼依次踩上去,不是碰坏了小贩的鲜花就是惊飞了魔术师的鸽子,要幺就是打搅了绅士淑女的窃窃私语,在静谧有序运行的船海里简直像一颗仓皇撞入行星轨道的冒失彗星,轻盈的身姿却让人想到翩跹在不同花朵里的蛱蝶,能在游人伸手准备捉住她时迅速地逃匿。
她是人鱼,并不担心无意落水,甚至有点期待失重倒下船时那一点轻飘飘的自由感。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来围观这位怪异的少女。
“您的夫人可真……呃,活泼。”船夫尴尬地出声。伊格尼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请求他划近西德尼经过的每一条船,以流畅动人的通用语进行道歉,并附上合适的金钱赔偿。
上了岸,西德尼望着伊格尼兹面具阴影下依旧温和可亲的微笑,多少有点发怵,刚想说些什幺就被他掩住嘴唇。
“先不说这个,”他揉乱她的金发,揽住她的双肩,“表演要开始了。”
“……”西德尼顿时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最终展现在眼前的是美女与野兽的危险马戏表演,西德尼从没见过这个,顿时就被吸引了。伊格尼兹将她带到安排好的座位上,转身前往旁边的酒馆。
壮硕的倭巨人海克·奎扎克叼着烟斗,眯眼望着橱窗外,阴沉湿冷的目光从重重眼褶下透出。
在这个角度可以望见那个红裙姑娘因兴奋而微微鼓起的蔷薇色脸颊。
“我说,伊格尼兹,你真应该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现在的你简直就像三流作家笔下的白痴爱情喜剧男主角一样令人作呕,”倭巨人把装货的魔法匣和高纯度烈酒一块推过来,嘲笑声中夹杂着浓浓的鼻音,“我还是更习惯以前的你。”
伊格尼兹不为所动,取过匣子,微笑着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新的一批药剂需要即刻在龙堡里进行效果测试,西德尼却兴致勃勃地黏在表演场外不肯离去,伊格尼兹不得不妥协,为她施加了新的保护,交给她一块表演结束后会自动启动的传送水晶,自己先回龙堡安置药剂。
回到龙堡路过花园时,伊格尼兹看见那个披着肃穆外袍的大魔导师把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女孩被他积雪一般的袍子紧紧包裹,小小的脑袋枕着他的腹部,金发毛茸茸的,闪烁着碎金与湿润酒杯的光。他在给那个小姑娘讲故事,手掌像分流倾泻的河水那样覆盖住她的五指,领着她翻开图画书的一页页。
甚至为了迁就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他一直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连着镜片的银链就倚着小女孩微敞的衣领滑进衣服里去。
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
伊格尼兹顿时对倭巨人刚刚的嘲笑有了切身体会。
他走进炼金实验室测试药剂。龙的力量会在无形中扭曲一切,他必须确保这些药剂在龙堡里依旧效力显着。
完成所有工作后,伊格尼兹推开西德尼的房门。
里面空荡荡的。表演时间早已结束,她却没有回来。伊格尼兹试着用魔法感知,感知通向的另一端寂静无声。风筝挣脱了束缚,丝线茫然失措地被风推来推去。
伊格尼兹闭上眼发出叹息,夜风吹过,凛冽的烟雾灌满五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