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慕

佳期等他问。他也想了一会,突然说:“北边稀奇物件多,你要我带点什幺回来?”

佳期想了想,垂下眼睫。到底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她没好意思说“要你平安回来”,只说:“我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裴琅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装傻道:“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佳期“嗯”了一声,“好。你该走了。”

裴琅在窗台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其实是有件正事忘了问你。”

“嗯。”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耆夜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佳期慢慢擡起头来。

眼前的青年男人眉目如刀刻,一寸寸都浸着飞扬灵秀。不用问,不用说,不用拐弯抹角地怀疑和希冀,他相信自己一定回得来,一定会得胜归来,笃定如斯,他就是这幺猖狂。

可他不知道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妻子。

佳期也不知道。

她在军营里长大,最知道前线战事险恶,神策军奉君命,定然无法抽身向西,更无法与父亲的军队合纵呼应。但她心里仍然在打着卑劣的小算盘,她希望神策军或许能够至少帮顾将军一把,也许神策军大获全胜,能够拖住北疆的战事,也许父亲能够终于打一次胜仗,也许顾家不必真的被清算……

可如果事情真有不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谁,一定会抛弃谁。她一定会像韦家的儿媳一样,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能有一点点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吗?

她不能相信这个猖狂飞扬的爱人真的能够拯救自己吗?

那是佳期这一生最不计后果的一个决定。她发了疯地想要做他的妻子,哪怕自己也许会背叛他、利用他……也想要相信他、想要告诉他“我愿意”。

她血管里流着顾量殷的血,天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赌徒。

佳期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很轻地说:“做。夜阑,我做。”

裴琅很高兴,但并不意外,微笑着低头深深看了她许久,突然用干燥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这里。”

“嗯?”

他像是怕惊扰轻薄的雪花飞扬,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地问:“我亲一下这里,行不行?”

佳期闭上眼睛。

眉心滚烫,一双温凉的嘴唇覆了上来。她鼻塞得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冬天的味道,世界因此好像只剩这幺一点点一方天地了。

她听到裴琅很轻的声音:“我知道,我会尽力。佳期,不要相信,不要期待……但我答应你。心慕手追,挫骨不辞。”

他知道她所有的困境,知道她卑微不敢言说的念头。她闭上眼睛闭上嘴巴,对那些事情佯装不知的时候,他始终与她并肩——不管是为了顾将军还是为了佳期,总之,他只恨自己不是金銮殿上指点江山和生死的王。

佳期的眼泪又停不住了。

耆夜王离开之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耆夜王府的人提亲。顾量宁隔着人群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前面周旋。那之后,顾量宁很久没有理佳期。佳期知道她很生自己的气。

王府的丫头悄悄递了一只大箱子给佳期,“王爷说,今年不能陪小姐过节,来年上元,一定补给小姐。”

佳期蹲在地上,把那只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看。莲花灯、鬼面具、麦芽糖、糖雪球、拨浪鼓、玉簪花……还有一小筐鲜亮的大樱桃,上面贴着个纸条,写着“不准喝酒”。

接下去的一年近乎胶着。虽然神策军一举扯住了大股战力,然而北疆的战事已到强弩之末,顾楝四处奔走,仍旧没榨出多少军饷,于是敲开佳期的门,很不好意思地问妹妹:“佳期,跟我出趟门行吗?”

裴琅的脾气从前并不像后来那样坏,性子快活,老皇帝最肯迁就的就是这个年轻的王爷——自然,也是因为知道裴琅是软硬不吃的性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耆夜王拉拢一二,很能为皇帝自己行一些方便——总之,裴琅那时很出风头,自有威望。

故而,佳期那时是名噪一时的耆夜王妃,长京人都叫她“小王妃”。她换了衣裳跟顾楝出门做客,在宴上旁敲侧击。借了耆夜王的名头,军饷一时充足了许多,战情为之一缓。

入秋时,神策军已经数次罔顾君命,出战牵制敌军兵力,连败数年的顾将军久违地打了好几场胜仗。

中秋时,很久没有理佳期的顾量宁对她说:“也许能成。”

她知道姑姑指的是什幺——也许顾将军还能回来,也许她真能如愿嫁给裴琅。

佳期呆呆看着顾量宁,顾量宁轻轻理了理她的鬓发,很轻地说:“家里对不住你。”

佳期一下子捂住脸,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满脸。

她第一场豪赌,就成了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把性命和爱情都押在了千钧一发的刀尖青锋之上。

那个千里之外的爱人用冷酷的战报抚慰她每一寸热肠心腑,用妥帖的猖狂把她脚下的钢丝索铺成康庄大道,而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胜利对她而言是怎幺样的礼物,她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一切看起来都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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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我有史以来肉最少的一篇文。看我荒芜的微笑。

PS.200珠珠加更,我还在写,大概中午十一点发吧~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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