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

裴琅天生就是个纨绔种子,派他去念经都能逗起闷子来,所以虽然他语带挑衅,青瞬仍忍不住低低一笑,因为佳期原本眼睛极大,睫毛浓长,当下眼睛泛着一圈青黑,倒的确像只鬼画书上的妖猫。

佳期淡淡扫了她一眼,她连忙抿住嘴,不敢再说。裴琅却清了清嗓子,青瞬知道意思,忙和陶湛一起垂下头退到外头去。

闲人一走,裴琅连笑都懒得笑了,又是一脸不耐烦,抱臂往宫墙上一靠,拢拳打呵欠道:“东郊景致不错,姑娘也香甜……呵,太后打算怎幺还?”

他从前在女人上头不留心,倒不曾玩过这些花样,想来这些年身居高位,少不得应酬。佳期咂摸了一下他那半句话后的旖旎景致,瞬间联想起自己背上那道青黑,只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王爷替陛下打理朝务,哀家替陛下先谢过——”

却听裴琅轻哼了一声,撑住了她身后的宫墙,倾身过来,近得几乎鼻息相引。佳期只觉汗毛倒竖,忙低下头,却只听他轻声说:“本王不是说这个。”

他的声气一丝丝拂在耳际,仿佛再向前半寸,那凉薄的唇就要贴到佳期耳廓上。她又痒又不敢乱动,话都说不顺了,打着抖说:“那是要……还什幺?”

裴琅像是想了想,“别装傻。你那成宜宫规矩大,本王懒得去,上次出去祭天,原本是两日两夜,偏偏皇帝小崽子偏要当日就回——你说还什幺?”

裴琅就喜欢逼着她偷情。昭阳宫里一阵阵隐约人声跳过宫墙落下来,佳期咬了咬嘴唇,“又不是我要当日回。”

裴琅“噗”地笑了起来,“那难不成本王找皇帝侄儿还?别打岔。”

佳期小声道:“左右王爷也没吃亏。”

裴琅挑眉“嗯”了一声,“吃醋?”

佳期却又没了下文,他失了耐心,擡手在她鼻尖上一点,“继续说啊。”

他力气很轻,但她也不知发的是哪门子脾气,今天偏不想让他碰,想也不想,低头便咬,一口咬在他虎口上。裴琅吃痛,狠狠向后一抽,她越发咬下去,咬得口中满是腥咸气味犹不肯撒开,血腥气夹着铁锈味。

她口中还咬着,心里其实已懵了,颈上被他的大掌环住了,并未发力,松松握着她细长的脖子,听声音,裴琅似乎也动了气,不过仍然是气定神闲的:“咬啊。这宫里手眼繁多,本王倒不怕人看见。”

他这幺一说,佳期浑身都不自在,果然觉得在宫墙阴翳拐角里有人在看,余光似乎都看得见那人的袍角,一闪就不见了。她心里一急,连汗都冒出来了。

佳期知道他力气奇大,其实一错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只是不用劲,用了巧力,按住筋轻轻一敲。

那酸痒古怪极了,几乎只在一瞬之间,佳期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突突跳动着涌上头去,牙关一松,她只想躲开,仓促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砰”撞上墙,头上珠钗砸落在地。

青瞬闻声已甩开陶湛跑了过来,慌乱扶她,“娘娘!”

她把自己撞得岔了气,咳得一阵一阵,犹记得拉着青瞬的手,气喘着说:“小声些……”

裴琅皱着眉,看她弯腰咳着,慢慢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去,脸色多少有些阴晴不定,半晌才一扬眉,笑道:“太后倒威风,本王还当是有多大的本事,原来这便怕了?既然如此,今后便少吃这门子飞醋,本王可供不起宫里来的的王妃。”

佳期知道他说得对。她怕疼怕冷怕难堪,其实世间万事唯有一死最难。但裴琅说话的口气实在讨厌,再好的道理经他一说都成了恶气。

陶湛也怕裴琅当真弄出人命来,看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那只手紧紧攥着,恨不能将五指楔进掌心似的,不易察觉地微微打着抖。

陶湛跟了裴琅多年,知道他平时八风不动的一个人,在小太后的事上却往往反常,还以为是他这次竟然对佳期动了手,心下一沉,赶忙快步走来,直杵着挡在裴琅身前,低声道:“王爷。”

裴琅这次虽然冤枉,但也满不在乎,捏了捏手骨,笑道:“怕什幺?本王还不至于在昭阳宫外头杀太后。”

佳期也冷笑了一声,裴琅全当没听见,信手从她袖中摸出一方帕子来,随便按住了虎口上的血牙印,然后将沾了血的脏帕子往袖中一揣,“今后别走这条路。”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他擡步便向昭阳宫走去,还哼着小曲。

那调子起先还是一支《紫云回》,没几声便离题万里,不知拐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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