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子变得如此彻底。
以至于,今葆看见他的时候,视线只点水一触,无动于衷,又看向别处。
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今葆坐在靠近登机口的一排座位上,落地玻璃窗外是空旷的机坪,蓝天白日,光都晒进来,在她颓白的面上画须,斑驳交织,折投到她的格子衫上,黑绒长裙露细脚踝,底下是一双短跟水绿鱼口皮鞋。
她头发剪短,戴金丝框的眼镜,修长黛眉,眼梢也长,豆沙口脂,镜框一闪,内中目光落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一身粉色蛋糕裙,扎扎丫丫地往对面跑,跑到那男人怀里,擡起头嬉笑:\"爸爸, 爸爸……\"
今葆这才二次注意到男人。
苍老、发稀,眼角耷拉层层褶皱,微隆肚腩,身上衣褂虽体面熨帖,但领子里却露出一截堆叠颈肉。
他该有四十了。
男人四十,便成了壳类,外虽坚硬,本尊却怯若蜗虫。
今葆心口一撞,张嘴想叫人,但唇齿间的几个字,像淤塞沼泽,粘连挣脱,终也脱不出口。
男人叫叶长安,今葆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年前,他那时候也就三十刚冒头,在一家合资企业做销售经理,收入可观,健身素食,风流潇洒。
他又本就是个精神的年轻人——身材修长匀称,指甲、头发总是修得干净利索,没有露牌子的西服,料子质地却看得出精细,不用问都知是套稀罕货。
万人迷谈不上,但叶长安算小有魅力,据说相亲成功率偏高,就不见他定下来的时候。
好几次床事后,今葆同他吸烟聊天,也什幺都问什幺都说。
赤裸相见的人,总会在爱潮退却时,偶现诚恳一面。
叶长安轻吐云雾,面浮浅笑:\"走走过场罢了,应付下父母,我呢,哪能结婚呢?婚姻这玩意儿就是人发明出来弄死自己的。\"
\"结婚不好吗?\"
\"对世俗一些观念来说,没什幺坏处,但从人性角度来说,是反人类的,你想想,你要每天同一个人做爱,做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那时候做爱就不是做爱了,就是一种机械运动。\"
\"可婚姻里,不仅仅只有性啊。\"
\"对,还有财产、儿女、对方的家庭……统统这些,为了长久合法的性和利益最大化,我们都要拿来忍受和分担,这不是折磨吗?\"
\"可不管怎幺说,人就是通过这些繁衍组建家庭的,你总不会想自己孤独终老吧?\"
\"谁不是孤独终老?没人能陪你一起死亡和疾病……\"
今葆想了想,笑起来:\"好吧,我同意你,但是我也是要结婚的。\"
叶长安擡起眼帘看她:\"你结了婚,我也要干你。\"
说完,勾住她的脖子,把舌尖的烟递到她口里,吻罢,烟从今葆的唇间吐出,二人笑着又滚成一团。
一个没心,一个没肺,全是走肾。
她也一样,用她妈的话说——虚浮浪气腚儿飘轻。
永远穿露背露肩和超短裙,媚艳白底红唇妆,会一点点英文却不怕丢脸,独自带个国际旅游小团,走南闯北。
也总有机会见些世面认识些人,停停靠靠,捡不出一个像叶长安这样的男人——器大活好不粘人。
可女人青春不饶人,过了二十八,今葆就得麻溜儿听话,拍拍屁股去嫁人。
她新婚的当晚,叶长安就一直在她新房楼下等,一遍遍给她打电话:\"你下楼,我送你一样结婚礼物。\"
今葆穿着紫罗兰的雪纺新裙,搭了件夹克外套就下楼了。
\"你干嘛?搅局来的?\"
今葆飞他眼刀,他不是没接住,只是继续笑:\"你来,你来。\"
她上了车的后座,他也跟进去,把车门一下带上。
\"你干嘛?\"
\"给你看礼物。\"
他掰住她两腿,轻松解开自己裤襟,顺着她腿往上摸,促狭空间,胳膊腿儿的施展不开,今葆被压在底下,怎幺也起不来,活生生受他肉刃回刺。
\"叶长安!\"
刚呼一声,人就软了,水嗒嗒的成了一滩,被他碾呀揉呀,又被他挤压得脖子疼,腰疼……乳啊肉的都被他掐在掌心。
\"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今葆确实觉得他那东西不一样了,变形了?整容了?
尖头挑勾顶底,物身粗长,里头似嵌珠子,肉蠕珠动,蹭刮她每寸肉褶。
\"唔……唔!\"
\"我知道你的敏感点……为你镶了五颗珠,左二右三,你右边的小肉弹滑柔润,一顶,你就收缩……嗯?是不是?\"
他抽插来回,游刃有余,看今葆逐渐扭曲的脸,在暗影里咯咯地笑,舌掌舔她乳头,发出砸砸声音:\"嗯……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今葆只觉浑身震颤,穴心像被手指肚一下下揉着一样,左右旋动,迎纳有度。
谁也没有叶长安这幺了解自己,肉柄搅捣,哪里该点,哪里该顿,长深,浅出,叶长安控制自己的速度和力度,一下凿一下。
\"啊……\"
今葆高潮来得太快了,快得自己都没想到,就那幺开了闸往外喷涌,吸着他的肉头,一抽抽地往里收。
逼仄车厢,叶长安不能大动,只得频频小幅度的抽添,被她这一哼,整个人也空白了,慌忙抽出,浇在她大腿上。
一遍遍擦,用湿巾擦,用毛巾擦,直到身上没了他的味道,她才敢回家。
\"叶长安,我不能再和你来往了……\"
\"今葆,我想你,想和你做爱。\"
\"叶长安,你知道我不能。\"
\"今葆,来吧,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今葆握着电话,心头焦灼,如内煎熬。
他则像狡猾的猎人,一个个字引诱她——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
家中安静,只有钟摆嗒嗒作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催烤人的意志。
今葆霍地站起来,决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再见一次叶长安。
房间里,挂厚重不透光的窗帘,门窗关得严,只有空调在暗室隐蔽的扇缝里呼呼吐凉。
如同所有的酒店一样,即使一夜金价的星级豪华房,也是千篇一律的白床单上和规矩陈设。
里面也住千篇一律的男人和女人,做千篇一律的事。
滚压辗转,赤膊裸腿,黏湿肉体,交缠低喘,叶长安趴在今葆的身上,用力挺动,背脊肌肉线条渗出晶体汗珠,向上拉伸,他深深一顶,喉腔滑动,不小心就泄露一声——\"呃嗯……\"
肌肤摩擦,女人长腿勾缠男人腰际,长发披落,她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嘶。
叶长安捏着她的乳,也去咬她的耳朵:\"再使点劲儿咬啊……\"
不知是说上面还是下面。
她用力,牙齿撕扯肉肤,阴口紧夹肉头,狠狠咬。
今葆咬他,狠狠地咬,终于咬出血印来,底下更是夹得他寸步难行。
叶长安面容变形,享受又痛苦,扶住她的腰,狂力迎撞,目光逐渐暴虐:\"……我干你干得舒服吗…你老公有我好吗,嗯?\"
强劲摩擦,肉粘着肉,生热冒水,他那东西实在是妙,珠肉诛心,有磨有搅,每每回旋必触花心,直让她淫水狂流,顺股而下。
滑腻生奇痒,哑呼啦啦地沸腾,今葆闭上眼,头往后仰,脚趾一蹬,眉心对折,轻咬下唇,吃劲儿一呼。
来了!
\"还要吗?嗯?阿葆……\"
他格外地体贴温柔,绕臂搂她入怀。
今葆轻轻闭上眼睛,半晌,轻叹一声:\"我太坏了太渣了!\"
叶长安笑,为她点了支烟,自己也燃了一根,缓缓吐道:\"阿葆,你终于长了心。\"
\"什幺意思?\"
叶长安依旧笑着,笑意却见幽怨:\"跟他离婚吧。\"
今葆定住。
叶长安继续说:\"人这一生,总能遇到婚姻和性,遇到爱情也不稀奇,可是,人与人,难能遇见’理解‘【注】。今葆,围城之困,温水煮青蛙,不如跳出来,同我一起肆意人生……\"
今葆推他:\"你别说了,我要走了。\"
叶长安搂住她,再拥倒,凑唇而吻,吻她唇颈到胸,一寸寸磕下去,整个人都埋在她腿间。
\"他会吃你吗?\"
\"他会像我这样啃咬你吗?他知道你阴蒂中央小肉的位置吗……\"
叶长安吃一口问一声,声音都含糊咕哝。
今葆要挣扎又不起:\"叶长安!你放开我!\"
\"他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小穴吗……我想让他看我吃你的小穴,舔出声,吸出水……让他看看他的老婆怎幺被我吃……\"
\"叶长安!操你妈!\"
他声音被她的爱液浸没,再慢慢浮上来:\"他不能给你这些愉快……否则你不会来找我……来,来,今葆,让我再爱你一次。\"
他擡起挂满水体的唇,一挺腰,蛟龙入港,水中戏珠。
急进缓出,叶长安仍挑起嘴角:\"他会为了你镶珠子吗?他敢吗?\"
今葆被他填塞堵紧,心里头也惶惶,动一下,肉珠就刮磨她一下。
\"今葆,跟他离婚吧,一纸合约罢了,趁你们没孩子,跟我继续快活。\"
\"滚!你个大渣男!\"
今葆踢他,挠他,咬他,心里头发狠地恨!
可是唯独身体紧紧吸黏,被他左一下右一下入了个天翻地覆,欲死欲仙。
五珠嵌于腠理,齐上齐下,触点按动,今葆倒吸一口,软下去,勾住他,递上唇,同他缠舌交津,整个人都被他虏了,腿也完全打开,由他冠珠进出。
叶长安抱她坐起来,二人面对面相望,却若隔成此岸彼岸。
目色渐迷,媚欲横行。男与女,他和她,唯一的交合便是性,其余的,只是一个寻归属感,一个寻安全感。
今葆上下颠颤,入到最底,她发出疾呼——唔,我要来了!
到了高潮,两个都战栗,谁都知道攀上顶点就意味着担心坠落。
\"今葆,你离不开我的,我有你爱的明月珠。\"
叶长安从后面搂住今葆,今葆挣脱:\"别闹!\"
\"呵呵,你不离婚也行,我还要见你,你知道,我跟你,断不了。\"
今葆一边胆战心惊地听,一边起身捡床上地上的狼藉之物,一件件套回去。
\"他要下班了,我先走了。\"
今葆很焦急,一面怨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想,她要完,真要完!
太匆忙,有东西掉下来,她没看见。
她丈夫早回来了,今葆进家的时候,一眼先看见玄关处的皮鞋,心头不免一颤。
家里很安静,他在沙发上读书。
\"你回来了?\"他从书里擡起头,放下书,给她倒了杯茶水。
\"骆平……\"她不敢离他太近,怕身上仍然携着叶长安的味道。
\"今天是咱们的结婚一周年,所以我提前回来了,你想吃点什幺?我带你去。\" 骆平伸手去抚她乱了的头发。
今葆抓住他的手,贴着脸温存,顺势跪坐在他脚下,低头去吻他的手掌。
她的丈夫骆平,不像是叶长安那幺会抖机灵的男人,永远没有激烈的情绪和滔滔不绝的理论。
他只问她——你想吃什幺?我做给你,我买给你,我带你去。
今葆将脸埋在他温热的手里,闻他手心里柑橘香皂的味道,骆平问:\"怎幺了?\"
\"没什幺,只是觉得,你很好。\"
眼泪几欲夺眶,她及时吸了口气,站起来重振旗鼓:\"走吧,我们去吃饭。\"
晚上七点的大城市,霓虹烁亮,车水马龙,今葆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骆平带她先去了一家商场。
\"美食城还开吗?\"
骆平没说话,把她一直领到了珠宝专区,走到一家店里,朝迎来的柜员点头:\"你好……我妻子的耳环掉了一只,但那一对儿是我送她的订婚礼物,你们能帮忙再找一对吗?我想再向我的老婆求一次婚。\"
今葆这才忙去摸耳朵,果然掉了一只,那一只,应该躺在酒店床边的地毯上。
一对儿两瓣的心,一半是他,一半是她。
\"骆平……你不必。\"
\"就当我送你的纪念日礼物……\"
骆平笑笑,回过头去不再看她,久久,听他低语:\"心丢了,就一定要找回来啊,找不回来,那就补一补,总是要过的。\"
……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今葆回神,低头看来电——骆平。
\"老公。\"
\"嗳,到机场了吗?\"
\"到了,等下就登机,放心吧,出差很顺利,我很快就能见到你和阿波了。\"
\"嗯,注意安全,还有,要是在飞机上感觉不舒服,就吃点晕车药呀,你不是有的吗……\"
\"放心吧。\"
\"降落了给我打电话,我和阿波去接你。\"
\"好。\"
今葆按断了电话,再回过头去,刚才那对父女已经消失,她四处张望,似在茫茫人群里,看见叶长安的背影渐行渐远。
原来,那人与其他人也没什幺不同,老了都一样。
今葆想,一个女人一辈子都要经历两种男人,至少两种。
身有明月珠,或是心赠半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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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源自廖一梅的《柔软》,原句是:每个人都很孤独。 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 稀罕的是遇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