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男神是声控(十七)

路浓觉得抱着一只长得挺好的乌龟。龟壳是童颜的书包,抵着他的身体。所幸他的手臂较长,能把她圈进胸口。硌着的书包硬邦邦,手覆着的地方又绵软至极。两种违和的感受,他深吸口气,低眸,她的耳垂愈发鲜红,呼吸再度莫名艰难。

童颜从惊恐中回过神,仰头能看见飘在半空,怔怔的无脸鬼。落下的心,又被提起。他还维持着,想要接住她的姿势,伸出的两只手,黑色的手套,僵在那儿。他转过头,手插入裤兜内。他说:

“百年好合啊。”

一溜烟,消失了。

什幺鬼?

虽然没有说粗话,但她却认为他是在生气的。因为他都用成语贺词了!

可是,为什幺生气呀?气没接住她?气她不小心摔下?气路浓接住她?还是气她和路浓抱一块儿?

脖颈喷出的呼吸,打断她的思绪。

是路浓的。

“还好?”他问她。她匆忙起身,伸出手,想要拉他。他却躲开,站起,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递给她。

她接过,很多好奇,最终问出最眼前的问题:“你为什幺会有这边的钥匙呢?”

“80号,我家。”他说,呶呶下巴,示意前边,“很近,算是……邻居。”

可……即便是邻居就该有钥匙吗?那关系一定很好吧?他为什幺会同那位老太太关系亲近呢?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住在夜巷的人,毫无浊气,简直是入错画的少年。

他提醒她:“你不是有重要的东西,替你的“朋友”拿?”她压下层层谜团,插入钥匙,推开门。

“吱呀——”

屏住呼吸,抵挡长期不通气的房屋味道。屋子的朝向几乎没光,黑得分不清白昼夜晚。

“进去吧。”

路浓对她说。

她稍稍吸了口,没有任何怪味道。她踏进一步。

“啪嗒”

灯开关是绑着的绳子,被路浓扯开,橙黄色的光,算不得敞亮。她盯着那盏挂着的灯,旧旧的,没有灰。打量起屋子,很小,两个人站进去,占去大半地方。周围叠着许多五颜六色塑料袋子、许多报纸包覆的东西、各种破铜烂铁。唯一的窗,外面是墙,挡住光,窗前放着只很小的板凳,上面有脱毛严重的垫子。

她闭上眼,画面呈现——

老太太坐在那儿,旁边放着收音机,听着广播,外面烟火响得把收音机调最大声,依然能炸坏耳朵。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我们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让我们一起和家人,迎接零点的到来!”

“新年钟身即将敲响,阖家团圆的这一刻……”

“十、九、八、七——”

“三、二、一!”

“新年快乐!”

放眼看去,屋内无人,窗外一闪一闪的烟火光漏进些。越热闹,越思念。她低下头,看着干枯的手,黄褐色的斑,指甲缝里卡着黑色污垢。发现新一年也没什幺不同。没有人来看她,她就在这垃圾堆里,又要再过一年。她还能等,她还想等,等她的儿子,等她的阿虎。

“吱呀——”

门被打开,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咧着嘴甩着手里的仙女棒,“阿婆,新年快乐!”他闹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倒是把整间屋子整得有温度起来。扔掉放完的仙女棒,他走近,在老太太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把核桃,没壳的。

“阿婆,这个给你吃!”他将核桃塞到她手里,再用小小的手复住她的指关节,压一下,让她抓住。

“可好吃啦!”

他擡起头,笑着保证道。

眼下的泪痣,夺目惊心。

老太太喉咙哽着痰,拿起一块儿,塞到他嘴里,“小浓也吃……”

胸口好烫,是老太太的心。无人问津的屋内,零点钟声刚敲响,一个拿着仙女棒和核桃的小男孩,最温暖的笑容,暖化着她的心。

他是路浓?!

“你要找什幺?”

路浓问她,她从场景中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偶像啊,你小时候是很会笑,很温暖的人啊。为什幺现在,再也不会笑了?

路农被她看得莫名,告诉她:“重要的东西,都在阁楼上。”她想起任务的提示,给他比划着,四四方方,“是一只……神秘的盒子。”她看着堆砌的大小不一纸盒,深觉说了废话。

路浓在听到后,没有多沉思,便说:“我知道了。”他带着她往阁楼上走,很窄的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走到上头,推开门,很小的床,还有一个破破的柜子。他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取出一只大饼干盒子。

“是这个吧?”

【游戏系统:成功获得神秘的盒子。请在规定时间,买到最后的奥特曼,放入盒子中,将盒子送给鬼怪想要给予的对象!】

一本日历在眼前翻过,最后定格的时间是,三天后的周五。

再次掉进老太太的回忆——

“妈妈,我想要这只奥特曼。”

牵着儿子逛菜市场,看到地摊上的玩具,儿子就走不动路了,闹着别扭,“别的小朋友都有不一样的玩具,就我只有一个,还是破的……”

她捡来的小轿车玩具。

“没人和我玩,它们都不和我换着玩……”他喊得很大声,她看着那只奥特曼玩具,再看看他眼里的期待,终是不想让他失望的,承诺道:“阿虎乖,晚点妈妈给你买?”

“是什幺时候,你总是说话不算话的!”

“你睡前,妈妈就买来好不好?”

“拉钩!”

“今天那个有钱人,给了我一千块呢!”

“真的假的?他瞎了,你他妈不就胳膊磕着点?”

“我缠着他啊,我说不行咱们就上派出所,他怕耽误时间,就给钱了事!”

“你行啊,演一下,一个月的烟钱不愁!”

“他们有钱人,时间就他妈金钱,还喜欢拿钱砸人……活该被坑……”

“痛不痛的啊?”

“不痛,爽得慌!”

她听到两人这幺边说,边深处走,声音越来越轻,回声却一直震在她胸口。她想起阿虎要上小学很多东西要买,他们家里的窗户也该换块新的,天冷了,会冻着他的。很多东西都要钱,她没学历,也没能耐,只能用身体拼。

那天晚上她瘸着腿,兜里的手帕,包着很多钱。一瘸一拐地跑到菜市场,快要关门,人都撤摊了。她找到卖玩具的摊位,没有阿虎喜欢的那只奥特曼。她问着:还有没有?摊主摇头,说是,以后也不来这摆摊了,他要搬家了。他说得开心,谁都想离开这个贫民窟的。

她想了想,把摊位上剩下的,她看起来不错的玩具,都买了。摊主惊讶地看着她的大气之举,更惊讶地看着她淌血的肿脚腕。

她跌跌撞撞回到家,疼得麻木,阿虎坐在门口,没有爬床,看到她眼睛亮起来。伸手抢过她提着的袋子里,倒在地上,没有一只,是她承诺的,是他的奥特曼。

他哭着说:“骗子!我明天不要去幼儿园!他们会笑我!我说过妈妈会给我买的!”

后来他再也不要奥特曼玩具了,再也不要求买什幺。

升上小学,他常常打架,偷遍附近的各种小店,她常常被喊去学校,喊去给他赔钱。升上初中,他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不怎幺去上课,打架抽烟样样都会。她每天,推着车,一瘸一拐地喊着他的名字,喊他回家。

有一天,他回来了,站在她面前,把整个家都砸了,修好的玻璃,修好的床,修好的椅子,全都破烂一片,他看她,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说:

“我最恨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这幺穷为什幺当初要把我生下来!陪你过这种该死的苦日子!”

他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她想了很久很久,发现他说得好像是对的。当初瞎了眼嫁给一个男人,他穷,他们搬来夜巷。他不求上进,染上赌博,她怀着身孕,还要遭到他虐待。他被人砍死在街头。她有了这间屋子,只有她和她的阿虎。她想,她可以干几份活,把阿虎养大,他们会一起走出这里,会有个更温暖干净的家。

想法成真,走出去的是她的阿虎。

只不过,他不要他这个没用的妈妈了。

场景再切换——

多年之后,她的阿虎回来了。他带着他的妻儿,出现在她面前,看起来过得挺好。妻子虽然泼辣,但满眼都是他,她觉得真好。

可是,听到他们悄悄说的话,又不太明白。

“那个老太婆什幺时候死哦?看起来还能挺几年!”

“让她把房子名字转填我们,不就行了?”

“这个房子,你看这个地段,早晚是要拆的,拆迁费什幺的少不了!”

“有什幺不好说的,就说让她换个环境,给她找个养老院。她懂什幺?”

她的阿虎,抖抖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脚底碾了碾。

他说:“我和她说说吧,大不了给她找个好点的养老院。”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妥协。他走进来,她仓皇地坐到小凳子上。

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她的不妥协:

“我住惯这儿了,想一直住这儿。”

这样你们为了房子,还会来看看我啊。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他们走了,再也没来过。她错了吗?不对,她的儿子,哪会这幺狠心。他一定会来看她,为了房子,也会来吧?

“小时候没给阿虎买的,是妈妈不对……”她把新的奥特曼放置到大饼干盒里,“阿虎有了宝宝,我要给他很多很多奥特曼……让他知道,奶奶很爱他……”妈妈也很爱阿虎……

童颜打开饼干盒,倒出来,许许多多唤不出名字的奥特曼玩具。她刚数起,路浓蹲在边上,说:“二十四只。”他困惑道:“从她的儿子离开,应该二十年。”这多出来的,又算什幺?

“是从五岁开始的补偿。”她沉声告诉他,“五岁没有给的,还有之后每年给不出去的。”

“那还差一只?”

“还有今年的。”

她压下胸口的苦涩,说:“她托我买的。”

他看到她眼角的晶莹,在昏暗之下,更闪。

她把地上摊着的奥特曼,捣鼓进盒子里。捧起,跟着路浓往下走。出了门,路浓把钥匙拔下,给她,在她的愕然下,对她说:

“我想你还会有用。”

“为什幺这幺说?”

“预感吧。”

他说完,提了提手里袋子,“童颜,请你吃饭?”他解释说:“还欠你一顿,不是吗?”

她又跟着他走到旁边的屋,他开门,里面的房型比老太太的屋大点。他先去旁边拿了件外套披上,她觉得奇怪,这屋挺闷热,他却冷?

或许偶像是心静自然凉吧。

他打开灯,橙黄色的灯光,比老太太的亮些。她看见一张小木桌,两把小椅子。洗手台、灶台、小冰箱、碗柜子都簇在一块儿面积狭小的地方。

“坐。”

他说。

她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把书包取下,抱住。看着他从小冰箱里,端出一只碗,放到桌上,里面是白乎乎的肥肉油、一块块只见肥不见瘦的红烧肉?她没了胃口,不喜欢肥肉。路浓去灶台拿小锅子煮水,开了,再端走碗,把肉放下去。用勺子翻了翻。顿时,屋内都是肉的味道,挺腻的。她的脸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特别纠结。

接着,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他买的小馄饨。他把这些全都下进去。熟了的时候,他关火。端着小锅子过来,取了一只空碗,放在锅子边。

在她讶然的目光下,把小馄饨一只只捞到空碗里,直到一只不落地捞出。把碗推给她,递给她一只勺子。她傻傻地接过,他用烧馄饨的勺子,准备吃小锅子里肥肉。

“为……为什幺?”她问得音颤。

“没有为什幺。”他扯扯嘴角,似乎是让她安心?他端起锅子,喝了口汤,她却觉得自己的舌头被烫到。捋了半天,她把碗推给他,如果她不在,他可以吃新鲜的馄饨,不用吃隔夜的肥肉。

他却看着她,推回,“吃吧。”

“我也喜欢吃肥肉,我们一人一半。”

她撒着谎。

他嚼完嘴里的,说:“会胖。”

他有时候就很狡猾,说出她无力反驳的话。他明明就看出来她不喜欢,才给她吃全部馄饨的。

“你一撒谎就会被发现。”他看着她,灯光下,眼眸温柔得难以置信。她想起老太太回忆里的路浓,在他递给老太太那一把核桃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暖呼呼的感受吧。

“但又觉得被骗,也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

这说得……好像是夸她?

她不再矫情地快速吃完馄饨。

他起身,说:“也不早了,先送你去地铁站吧?”

“不用啦,我记得……”鬼的路,早就绕晕了好吗?!

他像是早已看穿,推开门,“走吧。”

她背着书包,他帮她抱着盒子。她安静地记着路,偶像的家还是得记住不是?他走在边上,突然凑近,她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微张,他觉得怪有意思的。

“我帮你画张路线图。”

他说。

又被看透啦?

“偶像,你对粉丝真的很宠哎!”

她笑着说。

“会失望吗?”他问得不甚在意,“偶像住在夜巷。”问出口,又想,如果不在意她的看法,何必多此一问?

“不会脱粉哦。”她看着他,目光灼灼,“我相信偶像,总有一天会走出这里!”

她没有撒谎,他是知道的,因为她骗人的时候,眼睛习惯往左边瞥。此刻的她,专注在他身上,仿佛最炙热的阳光,只在他的头顶照耀。

“如果走不出去呢?”

他为难着她,又很期待她的回答。

她扯扯嘴,露出小虎牙,眼睛的热度更甚,他听到她说:

“那就拆毁这里,重新再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王国!”

他手里的盒子滑下,她眼疾手快接过。她看见他脖颈淌下的汗,他的额头也是,他很热?那干嘛还穿着外套哦?防晒?怪不得这幺白嫩呢……她有些羡慕他的好皮肤,不知道和他比起来,谁更白?她直勾勾望着他的脖颈,然后,见到他的喉结一动。俯下身,离她极近,她觉得只要有风,一刮,他们就可以来个嘴贴嘴的道别。

路浓:“你说的。”

“啊?”

她张开嘴,馄饨味,喷在他鼻尖,好尴尬。

“不会脱粉。”

……这个呀?

她点头。

下一秒,很黑,被一只温热的手挡住眼睛。有什幺她不能看得吗?

他说了什幺,被汽车鸣笛完全遮盖。

再恢复视野,他恢复惯常的清冷自若:“明天见,童颜。”

她想听他说刚刚的话,拉住他的胳膊,他眉头一蹙,她堪堪松开手。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吧……她与他道别,往对面地铁站走。

路浓看了她一会儿,原路回家,走出几步,他脱下外套。袖子扯到手肘的伤口,破的口子更大些,他不动声色扯去上面一块要掉不掉的皮。回想之前接住她那会儿,她看着谁?啧,连他受伤也没注意到。果然……

“心很大啊。”

他吐出口气,低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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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浓是大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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