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夜

经过十几个小时，周垣乘坐的航班到达了多伦多机场，他取下行李，离开了机舱。

刚出机场，周垣就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干燥的空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拢了拢大衣，叫来了车，把地址告诉了司机。汽车疾驰而去，掠过一条又一条弯道，最后停靠在一处修整的小道边上。

周垣下了车，撞入他眼的是一大片单调的白，一株株纤细挺拔的枫树立在道路两旁，飘落在地的枫叶沾了星星点点的雪霜，风起时，带出“簌簌”的响声。

周垣往里走了一段不长的路，找到了那座偏安一隅的房子，屋顶的沥青瓦片被复上一层厚厚的雪，分辨不清原来的颜色。但他注意到的，是前院铲雪的妇人，她穿着素淡的居家服，与身后的雪地几乎融为一体，但周垣一眼就看到她了。妇人不紧不慢的把积雪铲到一旁，周垣站在她身后，没有出声，周遭只听得到铲雪的细碎声。不知过了多久，妇人将前院的积雪都铲除干净了，她转身想回屋子，却看到了那一身黑色大衣，在这白茫茫的雪景里格格不入的周垣，他们眼神的相接，打破了这幅宁静的画面。

“周易！快起来快起来！别睡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吵醒了周易的课间睡眠时间，周易不情不愿地露出埋在双臂间的头，来人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张扬，周易有些无奈：“有事？”张扬大喇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学校最近在筹备一个联欢晚会。”

“然后呢？”

“每个班需要准备一个节目。”

“所以呢？”

“我们班决定演舞台剧，已经选好剧本了，就演《仲夏夜之梦》。”

张扬看周易意兴阑珊，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急忙接了下一句：“我们已经决定了，你来出演女二。”

周易有些不满：“为什幺是女二？”

张扬心花怒放：“你这是同意了？”

她下意识反驳：“我什幺时候……”

张扬不理会周易做的无谓挣扎：“那就这幺决定了，放学后来排练。”

说完，张扬欢欢喜喜地走了。

周易默默地补完后半句话：“同意了……”

学校的剧院装修得很有中世纪的风格，外形追寻莎士比亚时代的草屋顶和木结构，橡树木和大理石构成了这座古典的建筑。

周易推门进去，一眼看见他们在舞台中央排练。她一走近，就听见徐静正故作夸张地说着女主角的台词：“父亲，我已经爱上莱赛德了，我不能成为狄米特律斯的妻子，我不爱他！”

周易接过张扬递来的剧本，扫了扫，张扬演男主角莱赛德，徐静演女主角赫米娅，她演的女二海伦娜，男二狄米特律斯是……周易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两遍，她心中诧异，正欲擡头问张扬，大门又开了，来人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她的方向走来，正是陶峻熙。

周易有些不可置信，她扭头问张扬：“陶峻熙居然答应演？”

张扬一副不为外人道的表情：“我有我的办法。”

周易不屑地撇撇嘴，陶峻熙多半是跟她一样，被张扬坑来这里了。

陶峻熙走到她身边：“没想到你会答应演，我以为你不会有兴趣。”

如出一辙的问题……周易扯了扯嘴角：“我也没想到……”

周易和陶峻熙演的角色前面还没有戏份，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他们演。

等到赫米娅和父亲对峙的戏演完，就到周易出场了。

周易神色忧郁地走上前去：“赫米娅，狄米特律斯爱的是你，请教我如何吸引他的目光吧。”

徐静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他再也不会看见我了，我和莱赛德约定明晚私奔，离开这里，我和他相约在森林里见面，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再见，海伦娜。”徐静说完台词，下了场。

周易一边走一边低语：“我要去告诉狄米特律斯，赫米娅将要离开，他一定会去追寻她，而我想再看他一眼。”周易说完，也默默下了场，第一幕结束。

周易回到陶峻熙身边，她安静地看第二幕戏，陶峻熙也很静默。

第二幕，场景是森林，两个扮演精灵泰坦尼亚和欧波隆的同学上场。

泰坦尼亚：“咦？这是什幺？”

欧波隆：“这是被称作‘枉费之爱’的花，将花蜜滴在睡眠者的眼皮上，当他们醒来时，便会疯狂地爱上看到的第一件东西……”

周易看得正专注，一旁安静的陶峻熙突然开口：“令人一见钟情的花，真的存在幺？”

周易怔了怔，陶峻熙扭头看她：“你相信吗？”

她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我信。”

陶峻熙眼里似乎沾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枉费之爱’要去哪儿找寻？”

周易对上他带笑的眼眸，心滞了一下，她忍不住把视线移回舞台上：“大概只存在于森林深处吧。”

陶峻熙扬起唇角：“我知道了。”

周易有些不自在，她正想跟陶峻熙拉开距离，陶峻熙却拉住了她：“该我们上场了。”

她才发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个扮演精灵的同学已经演完了。

周易跟在陶峻熙后面上场，陶峻熙一踏上舞台，就变了气质，他面色不耐地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周易：“我不爱你，你别跟着我，莱赛德和赫米娅在哪儿？你跟我说他们在这里，但是我找不到她。你给我走，不许再跟着我。”

周易悲伤地看着他：“是你吸引我的，你这硬心肠的磁石。”

陶峻熙表情冷漠：“我向你示好过吗？告诉你，我不爱你，而且也不会爱你。”

周易流下酝酿了半天的眼泪，抓着陶峻熙的手臂，祈求：“即使你这样对我，也只会让我更爱你。哪怕我像是你的狗，请让我跟着你，我的主人！”

周易说完，等着陶峻熙接台词，等了几秒，陶峻熙没有接，周易擡眼看他，愣住了。陶峻熙灼热的目光盯着她，黝黑的眼眸下藏着一丝平静的疯狂和痴迷，他像是忍耐着什幺，眼神仿佛要把周易生吞活剥了，周易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张扬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僵局，他半开玩笑说：“陶峻熙，忘词了？”

陶峻熙像是回过神来，他隐藏了情绪，重新带上温和的面具：“很抱歉。”

张扬摆摆手，表示理解，让他们下去，先排练其他人的戏。

周易站在离陶峻熙远一些的地方，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有些后怕，陶峻熙刚才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过。

但陶峻熙走了过来，他面带歉意：“抱歉，没有演好刚才那场戏。”

周易摇了摇头：“一个校园作品而已，不用当真。”

陶峻熙笑了：“嗯。”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说的话，我会当真。”

周易一怔，陶峻熙眼底的波澜让她感到不安。

“包括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