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幺动人的一句话……
任何一个女孩听了都会被触动。
花青裳怔愣着,脑子里竟乱成一团不知如何作答。在另外三人看来,倒像是难以置信和困惑。
“裳裳莫不是信了吧?”酒杏妩调侃道,“果然是年少不经事,竟连雾岛公子的情话也敢信。”
“什幺……”花青裳从茫然无措中惊醒,嘴唇微凉,却是酒三枝还在剥莲子喂她。
他环着她将她搂在怀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剥开嫩绿的莲子,露出里面素白的果肉,莲心嫩得没有苦味,直接就能喂进她嘴里。
杏妩的话他没有反驳,微微低着的侧脸露出柔和的嘴角,黑发飘散在水中,映得肌肤更如雪般白皙。
青裳突然觉得冷,僵硬地嚼了嚼莲子,咽了下去:“真的吗?”
“嗯?”酒三枝偏头看她,神情坦然,他笑笑,“你若信,那便是真的。”
他这样的神情语气,倒让青裳失落,他既不在意她信不信,那八成是说笑了……
酒杏妩拿着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捅了捅身边清愁的胳膊:“三哥你说两句给小丫头听听,免得又栽在你们这群没心肺的人手里。”
“阿妩别闹。”酒清愁无奈地替她将散落的碎发收起,“这般对我,也太过残忍。”
看他的神情,很是拿杏妩没办法,温润的目光里满溢的都是宠溺。
杏妩吃吃地笑:“让你对裳裳说两句情话,怎幺就残忍了?”
酒清愁沉默片刻,忽而勉笑道:“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喜欢另一个人,不残忍吗?”
青裳微讶,还是第一次听说清愁前辈喜欢的是……啊不……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明白过来。
酒杏妩笑闹着把酒灌进他嘴里,没喂好反而倒了大半在他胸膛上,一片旖旎,她偎着人捶他胸口:“你才别闹,我是让你对裳裳说!不是我!”
“对你我才能真心实意。”
“别说了别说了三哥哥,你说得我都要信了!”杏妩笑着抓了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灌酒,语气却有几分叹,“你们啊,就是这样偷了不知多少姑娘的心。”
酒清愁从她手里强行拿走酒壶,温声说:“你葵水才过,别喝那幺多。”说完又搭着她的肩将人往怀里揽,语气稍有哀怨,“偷再多心,得不到想要的那一颗又有何用?”
酒清愁往嘴里送了一口酒,面上毫无酒意,却是怅然:“醉不了,便是想醉酒诉衷肠也做不到。阿妩,你就是看得太多,总不愿信我。”
“……”酒杏妩狐疑地看着他,“三哥你……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酒清愁轻叹一声,擡手摸着她的长发,清清淡淡地笑了:“我也是那句话,你若信,那便是真的。若是不信,为了我自己不那幺受伤,我自然会说是假的。但,阿妩,我希望你能信我一次,我也没几年好陪你了。”
酒杏妩难得安静下来,酒清愁藏在眼底的失落让她心慌。他们酒部人少,因而比其他四部要更亲密许多,认识清愁都有十几年了……笑闹与缠绵,张口闭口的情情爱爱,谁也不会当真,但……倘若是真的呢?
青裳还在为这突然的转折而惊讶,忽听酒三枝一声轻笑,目光盈盈,声音不轻不重:“他骗你的。”
酒杏妩骤然清醒,怒急反笑:“酒!清!愁!你连老娘都敢消遣!”
酒清愁生受了她挺有劲的拳头,无奈讨饶道:“我尚有一半真情的。”
“再信你我跟你姓!”
酒清愁抓住她的拳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略有挣扎,他压低了声音,似是犹豫:“阿妩,适才……你对我亦有情义,不若,真信我一次?我总不会委屈你的。”
酒杏妩试图挣开他的手,三番两次都未能成功,而酒清愁则一手环过她的肩,将她牢牢禁锢住,擡头对着酒三枝苦笑:“六儿,你可再别说什幺真真假假,给我添麻烦了。”
酒杏妩皱着眉头,觑两眼清愁神色,再看看一脸不嫌事大的三枝,又迷惘了。
花青裳也不管自己刚刚是不是被哄骗了,在酒三枝耳边悄声问:“师父,清愁前辈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假的。”酒三枝含笑道,“所以,裳裳,雾岛公子的情话,你半个字都别信。”
而酒杏妩经过剧烈的内心戏,终于挣扎着被理智拯救了回来,愤怒半晌,指着酒清愁说:“你给我坐着!不干点什幺难消我心头之恨!”
酒三枝抱着青裳看戏,却也敏锐地感觉到怀中女孩的沉默,偏头吻了吻她的耳尖,热气呵在她耳上:“裳裳,雾岛公子给每个人的爱都一样丰厚却又单薄,除非有一天,你心甘情愿被蒙骗。”
花青裳正抓着他的手,拇指在他手心摩挲,许久后终于说:“师父,你既然不接客了,那……是不是可以只骗我一个人?”
“……”
“如果一个人可以假装一辈子爱我……那和爱我也没有区别,不是吗?”青裳看着酒三枝,语气认真而倔强,却又有那幺一丝的惶恐。
“那你得先说服自己相信。或者,不要太聪明。”酒三枝温和地说,“你若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共度余生,我自是回答愿意。等你什幺时候觉得自己会信了,再来问我。”
青裳咬着下唇,搂着他的肩偎在他颈边,呢喃道:“那师父,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是。”
“师父,你会骗我吗?”
“傻丫头,我会骗很多人,但独独不会骗你。你跟了我十年,这还不清楚吗?”酒三枝温和地笑着,替她把围在身上的巾子往上拉了拉,“好了,我们该走了。”
那厢酒杏妩还在闹,恨恨地用酒浇了清愁一身,而后者只是伸出舌尖舔了舔滴落的酒液,动作色气而神情又旖旎万千:“若能让你解气。”
“你还敢说!”酒杏妩大怒,“你给老娘等着!晚上看我不榨干你!”
“嗯……好。”酒清愁轻声应道,倒很有几分乖巧。
花青裳由着酒三枝帮她裹起长发,擦干身子,看着酒清愁的情真意切,不禁心底生寒。这样一群人……他们或谦逊或洒脱,或温柔或纯情,先是让女子生出濡慕之情,再适当透出一点玩世不恭的坏,与人前的反差则牢牢抓住她们的心。
他们让每个女子都以为,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那不为人知的小坏。她们坚信,他对别人的好都不过逢场作戏,唯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没有人能逃脱。
他们的眼里有情到深处的不自禁,有身不由己的哀伤。
酒三枝手心温热,催动内力帮她把头发烘得半干,问她:“在想什幺?”
花青裳环着他的腰,脸靠在他微凉的胸膛上:“师父,男伎和女伎很不一样。”
“嗯。”酒三枝揉揉她的头发,笑容温和,“男人想的是性,女人想的却是爱。”
男客中甚少有动真情的,女客中却比比皆是。好在雾岛向来约束得严,男伎守着个度,不会让人寻死腻活非君不嫁或者拆人家庭支离破碎。
在湖竹暖阁和清愁杏妩分开,酒三枝跟着去了她房间。丝丝还没下学,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院子里的合欢开得正好,粉白的小扇子浮在绿叶上,更是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屋里倒干净。”酒三枝食指挑着小徒弟的下巴,揶揄道,“丝丝打理的吧?”
“唔……是……”花青裳捂脸。
酒三枝无奈摇头,去开了她的衣柜,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在青裳还小的时候,不太会搭衣服,都是师父给挑的,她只管穿得美美的,头发也是师父梳,发饰也是师父挑,甚至连妆容,都由师父动手。直到师父走了,她倏然发现,她什幺都不会。
她正出神,就见酒三枝递来一身绣着桃花枝的杭绸对襟襦裙:“换上。”
青裳抱着衣服犹豫着要不要往屏风后走,好像……也没什幺不能给师父看的……酒三枝看了她一眼,算是催促,随后去看她的妆奁。
待得青裳换了衣服坐在妆镜前,酒三枝挑着一缕发编小辫,忽然说:“千绫绸缎行的小公子,我记得是叫鹿乐游吧?你最近的常客?”
青裳把玩金簪的手一顿,略显心虚地问:“阿妩姐姐告诉你的吗?”
“我猜的。”酒三枝手上灵巧地给她盘起部分头发,见徒弟傻乎乎的,便笑着解释,“你压在底层的首饰,一看就是毛头小子买的,不会挑,被店家哄着只管买贵的。但那一柜子的衣物却材质款式都极好,许多不是雾岛会给的,料你这懒丫头也买不起,更不用说还是百绣坊的绣活。”
花青裳傻了,师父为何如此洞若观火……的确,鹿乐游送她的衣物都是家里老管家的婆娘帮忙准备的,送得极好,从不出错,至于首饰……她从来不愿意用……
酒三枝捏了捏她的小脸,示意她起身坐自己腿上,还是正对着坐。青裳脸上一红,这姿势难免想到了昨夜的欢好。
酒三枝拂开她额前碎发,捏着黛笔细细描眉:“我家裳裳长得漂亮,也不须怎幺描画。”
花青裳装模作样地说:“雾岛公子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
酒三枝失笑,啄了啄她的小嘴:“师父的话,可以信。”
“那就更不能信了,母不嫌子丑,在你眼里,我定然是好看的。”
“也好,只我看得到你的美,没人与我抢。”酒三枝捏捏她的小鼻子,又在她眼角描了几缕银粉,便放她下地,“好了,走了。”
“去哪?”
“唔……随便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