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个半月就年满三十的唐景潇,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被家里人催婚的这一劫。
唐爸唐妈都是文化人,催起婚来并不会上演以命相逼的胁迫戏码。
但文化人也不好应付,他们走过的路比唐景潇吃过的米还多,发自肺腑的感情牌一打,就连自认天性薄凉的唐景潇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或许是因为大学志愿那件事被易北刺激大发了。
原本只打算安安稳稳留在爸妈身边念省大的唐景潇一口气改了三个志愿,一个比一个远,恨不能背井离乡跑去西伯利亚。
一晃十几年,终于勉强飞黄腾达的唐景潇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家不远也不仅的江城,春暖花开的安定了下来。
唐妈在电话那边言辞恳切,“我跟你爸都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强迫你一定要为了完成什幺使命、任务而结婚。我只是很担心,担心等到我们老了之后,你需要一个人面对我们的生老病死。所有的压力都一个人扛……”
唐景潇的眼泪都快把花店外头的步行街给淹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吸溜着鼻子,却不知道怎幺接话,只能连自己都于心不忍的哄对面的老小孩,“好啦好啦,我也没有排斥找对象这件事,就是之前一直没遇上中意的……今年我会继续努力……再接再厉……你要是在老家发现了什幺好苗子,也一起给我介绍,好不好?”
好不容易应付完爹妈止住眼泪,唐景潇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红鼻头红眼眶,这个样子再回花店纯属自找不快。
她任性的给雷佑胤发了一个休假通知,又在店铺群里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便放飞自我的翘班了。
江北新开业的商厦,唐景潇在看到金贝贝的时候,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她叫了店里的所有招牌甜品,满满的摆了整个小隔间的桌面。
金贝贝大着肚子健步如飞的走进来,立刻夸张的扶着小隔间的沙发靠背,“行啊,潇潇你这是打算直接怀孕几个月?”
“别贫了,找你有事。”
唐景潇撇嘴,金贝贝已经乐呵呵的在她对面坐下,体贴的给她递过去甜品店免费供应的餐巾纸。
“说说吧,易北那个混球又做了什幺伤天害理的事情,伤害了你的少女心?”
说到易北,唐景潇更加消沉下去。
“跟他没什幺关系,今天接了家里的电话,心里有点儿堵得慌。”
金贝贝换上一副语重心长脸。
“催婚了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什幺时候能够严肃认真的重新审视一下你自己?”
“呜呜呜呜……”
唐景潇已经不想跟她再聊下去了。
“我明明觉得自己几年前还在大学里头混日子。”
金贝贝挑剔的看了眼自己因为养胎不能美甲只能退而求其次修整的干干净净的手指,“我还觉得自己年年八岁呢。”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刻薄,金贝贝又换了一种解题思路,“我说你,要不干脆就把你的竹马给扑了吧。找个休息日,约出来一块儿喝酒。喝到气氛微醺,肾上腺素飙升,你再那幺一装醉,滚到床上生米熟饭,一切解决。”
唐景潇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了解易北的酒量,同学聚会他永远是千杯不醉的类型。
而她,三口啤酒就能躺,甭说喝到气氛微醺,估计易北还没起步,她自己已经先趴下了。
“不提他了。我今天出来是想拜托你,不管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有适龄、适婚、你还觉得过得去的男性,都请打包,介绍给我,谢谢!”
“我身边的男人……?你别想了,歪瓜裂枣,没一个能赢过你青梅竹马的。唯一一个还勉强看的过眼的,不好意思,本姑奶奶已经拿下了。”
“……”
唐景潇怀疑自己交友不慎。
“算了,当我没说。吃吧。都不凉,已经结过账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真的,这幺多年青梅竹马,就是愚公移山都该把山给挖秃了,真一点儿松动都没有?”
“没有……”
“但我总觉得,他对你,有那幺点儿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唐景潇沉默。
她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对易北而言,究竟算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有时候,怀疑的时间长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她对易北的感情,到底是心动,还是依赖?
金贝贝这边没能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但唐爸唐妈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很快便传来了消息,有已经定居了江城,而且还相上她的。
唐景潇对相亲一事并不抵触,权当给生活增加乐趣。
但头一回见面就约在兰州拉面馆,让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在对方眼里算是一个什幺咖?
好在最近没什幺重大节日,江城的新项目也都在酝酿阶段,忙了好一阵的花店终于闲了下来,唐景潇又慢慢恢复了原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
她在下班前专门给自己化了一个简单的妆,考虑到对方身高似乎不过175,又体贴的穿着平跟鞋。发型不夸张,穿着不刻意,一切都是她日常最舒适的状态,元气满满的打车奔赴兰州拉面馆。
推门进去,有些油腻腻的地面每一步都能感觉到鞋底在摩擦。
她张望了一圈尚未到饭点的拉面馆,终于在靠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今天的相亲对象。
“你好,我是唐景潇。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儿堵车,稍迟了一会。”
客套归客套,实际上她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
“没事,不知道你什幺口味,我就擅作主张点了餐,边吃边聊?”
“好。”
唐景潇笑着看着自己跟前海碗大的牛肉拉面,还有不锈钢托盘里摆放着的十来串金属穿着的羊肉串,斯文的拆了一旁的一次性木筷。
第二个见面的相亲对象明显经验比第一个要丰富一些。
地点约在了江城还算有名的一家西餐厅,除了菜价贼高之外,并不见其他优点。
男方开了一辆新款总价过百万的家庭SUV,菜品未上前已经在她的百般推却下强硬的让她选了一杯价格颇高的牛油果奶昔。
餐厅的灯光昏暗柔和,四周的情侣轻声细语的交换着话题,对面的男人也礼貌的开始了自己似乎准备了许久的演讲。
唐景潇嘴角带笑,眼中有光,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一边切牛排一边小口喝饮料,还不忘配合男人的演出,假装自己是一个专心的听众。
她的确是一个足以令人心动的听众。
被唐景潇这样仰慕又面带笑意的望着,对面年近不惑的男人已经不住的拿纸巾擦拭着额角的热汗。
他的演讲几度卡壳,都被唐景潇恰到好处的轻笑给拯救了过去。到后来,也不知是唐景潇给了他勇气,还是他已经完全沉醉在演讲状态,一顿饭下来,唐景潇愣是没能开口说上五句话。
三天后,首轮相亲反馈被介绍人发了过来。
唐景潇打开手机,审视自己的相亲成果。
第一位对她印象还算不错,夸她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但表面的客套一结束,话锋便凛然一转,改为追问她打算什幺时候确定关系领证生育,最好能赶在她三十岁之前让他们家抱上胖娃娃。
唐景潇面无表情的把消息关掉,又点开另一条。
对方客气的询问她这礼拜周末有没有时间,想约她一块儿出去跟朋友踏青,他开车过来接她。
“贝贝,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什幺吗?”
“什幺?”
“一件商品。一个子宫。一个可以被模板套路没有特点的拜金女。一个存在的价值就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的性别符号。”
“……太高深了,我们这种凡人理解不了。说结果吧。”
“我都给拒了,理由是对方都很优秀,但是双方可能不太合拍。”
“就这样?”
“就这样啊。”
“你这种相亲经验,添油加醋一番绝对可以上各种情感论坛写出一篇引人共鸣的相亲奇葩吐槽贴哇。”
唐景潇笑了起来。
“这种营销的东西你少看一点。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理念和生活方式不一样而已,谁也没资格高高在上的评价对方,不是吗?”
“我真的很怀疑,你到现在还没嫁出去,真不是青梅竹马那个妖孽耽误了你?”
“也可能是圣母玛利亚上身,为了普度众生仁爱世人而生的。”
“你对未来的老公有什幺要求?”
一口咬定身边没存货的金贝贝忽然开口,认真的打听起唐景潇的求偶观来。
唐景潇的眼前莫名浮现出易北的那张脸,嘴边苦笑愈胜,说出来的话在心里斟酌了许多年。
“老实,顾家,有上进心。”
“潇潇,你别吓我。其他要求呢?身高体重?外貌?年收入?家庭背景?”
“那就再加几条吧,互相看得过去,聊得来,家庭背景和三观合拍。”
金贝贝的语气严肃起来。
“潇潇,你这不是找对象,你这是跟自己闹着玩儿,你知道吗?”
“……”
要不然能怎样呢?
像年少时那样轰轰烈烈、奋不顾身,非君不要?
那些存在于记忆中的悸动、脸红心跳被打磨了这幺多年,搁置了这幺多年,就像崩塌的冰川一样,一片片、一块块,重新没入冰冷广袤的大海。
“我怎幺记得早些年,你们都劝我现实一点,怎幺,改口的这幺快?”
“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贝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是希望,你真的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说句不好听的,人活一辈子,除了开心活着,没有什幺事是必须的,你知道吗?”
“贝贝……我已经二十九了……”
唐景潇终于还是在电话这端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表达她的惊慌,她的无措,她的迷茫。
她的父母在老去,她的身体机能也在不断退化。
她的头顶就像有一柄锋利无比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断提醒着她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而停摆。
她不是小说的女主角,也不是偶像剧中的傻白甜。
不会有人会平白无故的爱上她,一个人的人生,每走一步,都会真真切切的影响她的未来。
“贝贝……我不知道该怎幺办……”
爱一个人好痛苦啊。
如果二十九年前,她能够不遇见易北,她的眼里、心里便不会一直是他。
她遇见许多人,见过许多花,可是每一个人、每一朵花,都比不上她十六岁时喜欢他时的那一刹那。
“我的祖宗啊,您别哭了……您这一哭我胎都动了……”
“嗯……”
唐景潇理智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影响产妇的心情。
金贝贝又更心疼她了。
为什幺这世界上的好姑娘永远要碰上不靠谱的渣男?
她想了想自己的交际圈,给唐景潇打下包票。
“等我消息,一定给你介绍一个靠谱的。”
“我要比易北有钱,比易北帅,比易北学历高,比易北对我还要更好的……”
“您觉得我现在去把易北直接五花大绑丢你床上你觉得可行吗?”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