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是中原通往漠北的咽喉要隘,亦是南北经商往来的商贸大城,每日城门口南北行商出游探亲的商队游人数不胜数。
此时,一伙数十人的商队从远处渐行渐近,慢慢汇进在城门口等候进城的车马人流的长龙里。
“萧姑娘,前面就是冀州城的城门啦!”
一个身着蓝衣浓眉大眼的少年跨马随行在商队最中间的一辆宝马香车旁,他神采飞扬地高声喊道,立马招来车队前面一个中年大叔的呵斥。
“明初,人家萧姑娘是二公子的贵客,你这皮猴子咋咋呼呼得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可是二公子又不在。。。。。。”风明初正欲委屈巴巴地小声辩解,一道轻柔悦耳的女声从马车里传来,宛如江南四月春风拂面,直叫人酥到心底里。
“明初,冀州城到了吗?”
少年眼睛一亮,忙回过头看向车窗,只见一只纤白如玉的手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幕,露出一张面覆青纱的绝丽脸容。
“到啦,到啦,冀州城门近在眼前!”
少女点点头,那双剪水般清丽动人的眼眸蜻蜓点水地略过少年望向那座墙高壕深,岩岩铁壁的冀州城,怔愣了片刻,才回眸盈盈笑叹道,“不愧是塞北第一城池,单是城门便让人望而生畏。冀州城每日都有这幺多人排队入城幺?”
风明初转头便把之前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直愣愣地盯着少女傻笑道,“那是当然,不过车队和行人是分开的,因为城门守卫要对货品进行一一查验以防有不轨之人携带大量危险器具偷混进城,顾而会慢一些,但普通百姓是可随便出入城门的,萧姑娘,您看那边城门口的茶铺摊贩,都是给排队进城的游人商客歇脚打发时间的地方。”
少女微微一笑,曼声道“素闻中原除了名扬天下的南风雨北上清,就属明月宫天地盟楚墨唐风四大世家声名最为显赫,风家作为执冀州之牛耳的大家,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风明初眼睛亮晶晶地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老爷子常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风家门人子弟自当上行下效,莫敢不从。”
这时,一串哒哒的马蹄声打乱两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一个与风明初一般年纪的少女勒住缰绳,先是莫名其妙地瞪了两人一眼,才不耐地脆声道“明初,风叔说他们会留下来清点看管货品,让我和你先进城向公子复命。”
风明初刚想点头,又忙果断地摇头,疑惑道“那萧姑娘呢?”
少女纤眉一挑,冷冷笑道“公子只让我们将她带回冀州城,风家大宅是什幺地方,岂是随便什幺阿猫阿狗都能带回去的?”
风明初气得脸都红了,忙叱声道“风明珠,你!你怎幺说话的?!人家萧姑娘可是公子的客人,什幺阿猫阿狗的,我看都是二公子平日把你惯坏了!”
两人口中说的萧姑娘自然便是坐在车上的萧湘,从乌格雅前往冀州城明明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但在乌格雅即使身披裘皮大衣,仍有冰寒浸骨之感,而一入冀州的地界,越发能感受到春回大地,万物生发的生机之态,她与清欢两人途中偶遇一队马车,抵不过车主的盛情邀约只好骈车同行。
车主名风洛,正是冀州城风家嫡系的二公子。
原本萧湘还在寻机找个借口好摆脱这位风二公子,不料天从人愿,半途车队收到风家主宅的飞鸽传书,风二公子不得已携两侍从先行回城,离开前还再三嘱咐车队管事领其余子弟好好护送萧湘,又与其依依话别,才策马离去,着实让她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风二公子看起来衣冠楚楚,举止有度的模样,竟是这般温柔多情,优柔寡断的性子。
见明初明珠一言不和都要在车队前大打出手了,萧湘忙出声制止。
“且慢!二位还望能先听小女子一言。”
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这幺回头一瞥,倏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见少女从车里探出身来,白衣如雪,弱质婀娜,她头上戴着一顶纱帽,明明模样半点瞧不见,但没人会怀疑这定是一名绝世美人。
萧湘隔着纱帽,春水般柔软澈丽的眼波滑过明初两人,温言软语道“贵府能护送我姐弟二人平安抵达冀州城,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二位有要事在身,小女子不便打搅,且亦与友人有约在先,今日别过后会有期了。”
她说完向手足无措的明初与静默不言的明珠二人盈盈施了一礼,便扶着清欢带上行李,走到前方与一直遥观的风叔拜别,骑着赤兔马离开了风家的车队。
风明珠一回头见明初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捶了他一拳恨声道“你莫要再看了,你这一路鞍前马后的,她可有半点稀罕?!你趁早断了你那点念想!而且风叔说萧姑娘这般模样,要是留在风家定生祸害!”
进了城,一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街道两别屋宇鳞次栉比,彩旗飘摇,当真是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萧姐姐,我们现在去哪?”
清欢一身水色青衣,头戴青纱斗笠,状似疏懒地静静靠着黑衣裹身的傀儡人身上,好似周边熙熙攘攘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碧空如洗都不如那一抹淡青沁人心脾。
萧湘上前一步,牵住他微凉的手,玉指纤纤遥指不远处那座朱红色的高楼,嫣然道“文同画竹韵满瀛,酒仙邀月情溢楼,我们去邀月楼!”
时已至正午,萧湘两人刚踏进酒楼,看到空荡荡的大堂,脚步一顿心不由沉了下来。
小二正拿着抹布擦着桌子,见她进来目光一直,半响都没转动一下,直到她上前喊了声才回过神,脸上忙挂笑道“姑娘来吃饭的呀?您坐,啊,还有这边两位小哥也坐!坐!”
萧湘随口“恩”了声,问道“店小二,你这酒楼怎幺一位客人都未有的?”
小二神情一僵,忙颠着脸笑道“这个时辰还不到饭点,我们邀月楼是冀州城几十年的老店,熟客们惯会往楼上吃酒看风景。不过。。。。。。”
“不过什幺?”清欢自然而然地接口道,好似来了兴致。
小二眼神微妙的一变,连动作神情都显得小心翼翼起来,只见他擡手指了指楼上,低声道“这几个月,出入咱们冀州这儿的江湖侠士倒是多了不少,喏,现在楼上都是那些带刀配剑的江湖人。”说到这,他又摆摆手,谄笑道“虽说小兄弟和姑娘几人手无寸铁,若是遇着带着刀枪的,须得小心着些。但我们冀州城内到处都有风家子弟巡逻,姑娘只管安安心心地吃饭,没人敢在这里乱来的。”
萧湘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此时倏而轻轻柔柔地开口道“楼上可有一位穿黄衫的青年侠士?”
没想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那小二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瞪大眼诧异道“姑娘可是那位公子的朋友?”
萧湘头戴青纱斗笠,此时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忽然变得又低又柔,羞涩之意几欲化成一波柔情脉脉的春江“我应邀而来,不论如何都该上楼见上一面的。”
小二多番劝阻无法,无奈只好带着萧湘几人上了二楼。
出乎意料,明明大堂还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人,这楼上八桌座椅却坐满了人,众人据桌而坐,各自默然,不知道在等待着什幺。明明窗外日丽风清,春光盎然,而楼内却显得阴气沉沉,气氛颇为诡异,小二把他们带上楼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自然也没人上来招呼他们入座。
萧湘一只脚刚踏上二楼,就感觉到了某种逼人而来的凛冽杀意,她擡眼一瞥,只见座中众人正冷冷端详着她,目光或凌厉或猜疑或漠然,没一人说话。这些人的年龄参差不齐,有男有女,多是利落短打装扮,有意无意地围住了居中的一桌人。
她更注意到这一群人中有几个在她出现的一刹,手已经下意识地按上了桌上横放的布囊;而另一些空手的客人却颇为神气内敛,目光冷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带了一个面具,令人看不出深浅来。
萧湘姿态娴雅地抚了抚衣袖,脚步不紧不慢地穿过那七桌人,终于来到被围在中间的那桌人边上。
只见临窗而坐的是一位温文尔雅,气质高华的黄衫公子,他目光探向窗外,极是闲情雅致地自斟自酌,对身处的险境好似没有半分察觉一般。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不经意地一回眸,便见一名白衣翩翩婀娜风流的少女娉婷走来,此时,窗外的清风徐来,带着花木的芬芳轻轻撩动她斗笠上的青纱,一张绝美的脸容在沙影翻飞间若隐若现,少女一双翦水黑眸盈盈浅笑地凝注着他,那一瞬间似乎连晨光春色都黯然失色,只余眼前这一人是鲜活的。
凤羲和静静坐在窗前,他仍目光清明,微微笑着,但是似乎就有什幺变得不一样。
他垂眼望着杯中清冽的酒液,沉默了半响才道“那小二劝你离开为何不走。”
萧湘黛眉轻触,两颗眼瞳像是春水浸着的黑珍珠,她严肃的凝睇着他“不是公子你邀我来的吗?”
一语出,整个厅堂气氛陡然凝结,隐约可以听到无数刀兵出鞘的声音。
凤羲和漆黑的眼眸逆着光,看来有些深不见底,他凝视萧湘半晌,忽然道:“你可知这些人都是什幺人?他们手里的人命多得怕是你想都不敢想。”
萧湘环视周围一圈,摇摇头轻声道“他们都是谁?又为何而来?”
凤羲和叹了一口气“自是凤某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为夺宝杀人而来。”
“那我便更不能走了。”
萧湘粲然一笑,说着在桌边坐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清欢也随之坐在她旁边,黑衣傀儡静静立在他身后。
凤羲和怔在原地。他望着萧湘,一时连微笑都忘记了。
萧湘温柔又天真地笑了笑,道“公子救过我一命,现在我更不能弃公子于不顾。”
周围那些人依旧一言不发,然而呼吸声却起了细微的变化,杀意更加浓重。
凤羲和平静的脸孔未见半分动容,但他不再笑,神色中透出一丝令人害怕的洞彻与淡漠:“你不怕死吗?”
萧湘一眨不眨的回视他,轻声说:“怕。”随后又道“但湘儿更担心公子的安危。”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窗外沸反盈天的人声好似销声匿迹,连虎视眈眈围观他们的三教九流之辈都显得无关紧要。
午日的艳光笼在她身上,少女一身白衫青纱,此时她双手挽住青纱分到两边,只有凤羲和一个人看到了她的模样,她美目凝凝,波光欲滴地望着他,这一眼简直美得有点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