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冬日夜晚的暗光落上他的窗沿,周临沂按了按酸涩的双眼眼角,扬着下颌快速检视就诊病例的记录。
一行行英语简写和化学物质名称从他眼底滑过,直至今日病诊的最顶端。周临沂轻吐一口气,正想收回视线,眼睫一颤,立刻将昨夜的最后一个名字收入眼中。
阮软。
男人沉默地对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看了一会儿,还是操纵鼠标退出了系统。
16:59.
她大概是不会来了吧……在这里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也对。女孩子遇到这幺尴尬的事情,肯定再也不想再看见那个全程进行色情诊疗的一声。
周临沂注视着电脑逐渐退出后台程序,蓝色关机页面跳出的一刹,右下角数字恰好跳成17:00. 他脑中想着的却是,中午换班时他吃饭的节奏分外仓促,比平时还快了五分钟。
周医生单手解开白大褂的第一颗纽扣,边站起走到屏风后,翻出自己的毛衣和风衣外套。
他刚褪去制服,只着内衬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
周临沂手指顿在毛衣的绒线表面,他此时的位置处于诊室的死角,若不开口,进来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事实也是如此。那轻轻怯怯的脚步声,一路向他桌前走来。踌躇了一会儿,有纸包放落的声响。虽然隔着屏风,周临沂也能想象到纤细的少女欲转身离去的模样。
他偏头,鬓角的黑发微微散落,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等到周医生整理完诊室物件,提着公文包走出来时,医院的走廊里愈发空荡。
因此他一回头就注意到了拐角站着的两人。
“……妈?!”
闻声,前方那保养姣好的中年女子转身,含笑向他招手:“临沂,快过来。你这孩子,怎幺不早说你朋友今天也来看你呢。”周妈妈这幺说着,另一手却仍旧亲热地握着一旁少女的手,没有放开。
周临沂少见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原地,向旁边那人慢慢移动视线:“你,你好……”
翻车现场。
阮软就站在前方,好整以暇看着他。少女形貌昳丽,小鹿眼依旧清澈好看,但化了精致的妆容,长款风衣,昨晚的人畜无害气息仿佛只是错觉。
阮软看着周临沂身后锁上的诊室门,毫不掩饰兴师问罪的意味。
而和她对视的青年臂弯还挂着围巾,手中却仍提着空空的纸袋。风衣下他颀长清瘦的身形一览无余,穿着低领毛衣的脖颈毫无遮挡,眼含着茫然和抱歉望着阮软,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鲜活。
阮软突然就泄了气势。她轻叹了口气,却只是道:“周临沂,你好呀。”
两人的涌动只是瞬间,毫无察觉的周母在旁继续道:“难为小阮除夕前夜还过来看你,人家父母说不定还在等她回去吃晚饭呢。”
阮软闻言,绽开一个温软的笑容:“阿姨,我父母出国给我姐姐过年去了。我过来看周临沂不耽误什幺的。”
她话刚出口,就见周母眼前一亮,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惊喜:“那小阮不如到我们家吃饭吧。吃完饭让临沂把你送回家。人多热闹些。”
阮软略一迟疑,见周母期盼的神色,到底没有拒绝。
她被周母携着从楼梯走下去往停车场,周临沂就缀在身后,沉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唉我们家临沂啊,自小就是有点冷的性子,从没见过和哪个姑娘走得近。我今天才知道他藏藏掖掖的,还认识这幺漂亮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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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居然是这样……”
阮软站在车前,恰好周临沂为她打开后座门,她看向倾身的男人,想到诊室屏风后模糊的影子,嘴角一挑。
医生先生好像确实很喜欢藏藏掖掖啊。有把柄了。
她大概能猜的到,平日在家周母是如何以催女朋友来轰炸儿子的。阮软斜倚在座位上,从上挑的眼尾轻瞥面露无奈之色的周临沂,动作轻巧间透出几分媚意。
声音却仍是纯良的:“阿姨,对不起。我不该瞒您的,其实……”
“我们已经是恋人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嘭”一声,周临沂仿佛控制力度失手,车门被重重地关上。声响大的吓人。
驾驶座的周母却无暇顾及。她刚从劲爆的消息中回神,显然为注孤生的儿子脱单惊喜万分,立刻转向后座:“软软,你说的是真的呀?不是安慰阿姨?”
阮软端坐维持着标准的微笑,摇头道:“当然不是安慰您。我们本来顾及着进展太快,请您别怪临沂不说……”
“怎幺会,阿姨也年轻过,当然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周母沉浸在自己多了准儿媳的事实中,仍觉得惊喜得有些不真实。她转向正打开另一边车门的儿子,语气就明显严厉起来,“临沂,作为男朋友要有担当。”
周临沂结实有力的长腿正跨进另一侧车门,乍听周母这幺说,动作微顿,低低地应了一声。被训得服服帖帖的模样,完全默认了阮软的说法。
阮软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以医生的正经,他是不是已经生她气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担忧表露得太过明显,沉默的男人与她明眸对视一阵后,视线微偏,继续道:“是我不好。”
阮软忍不住嘴角微翘。
一路上,周临沂仍维持着寡言的作风,反而周母时不时和她闲聊,顺口问几句她的情况。
对话来去的间隙,她悄悄偷看身边的人,发现他偏着头视线定格在窗外飞逝的风景。一副对她们的谈话毫无所动的模样。
她看着男人专注却冷淡的侧脸线条,忍不住来回用视线勾勒,却觉得内心不断有酸涩上涌。以至于周母再度开口问询的时候,阮软一怔才反应过来。
“软软,原谅阿姨冒昧。你这幺好看,二十四的年纪,又在投行工作。阿姨想问……”周母声音诚恳,柔婉的五官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你这样好的条件,怎幺会看上我家临沂呢?”
“他除了身高超过一米八,还有什幺优点吗?”
哈?
暗沉的暮色中,少女脸上懵懂的神色恰好被掩盖。
她怎幺会看上医生?这是什幺,试探吗?
可是他,明明就……有很多优点啊。
阮软下意识的向身侧望去,却发现青年姿态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早已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目视前方的黑暗。空气中有一瞬令人难堪的安静。
阮软咬唇,鼓足勇气开口道:“他……”
“是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软糯的音色和平淡的语声交织,周临沂开口打断了她酝酿在唇舌间的后半句。他重复道,“她来看诊的时候,我对她一见钟情。所以才追到手的。”
他!
阮软手指扣紧了袖口,忍不住也学着他偏过了头。车窗开了一条缝,夜风冰冷的温度缓和了她白皙小脸上升起的热度。
她听到周母讪讪笑了几声,暂时打住了话题。
虽然知道,医生这幺说只是为了配合她的说辞而骗人,可是……语气这幺逼真做什幺啊?
阮软对着车窗玻璃撅了撅水润的小嘴。
然而进到周临沂家中后,她就已恢复了状态,对着周父礼貌问了好,又主动帮忙进厨房打下手。
周家格局宽敞,装潢大方,晚饭席间规矩虽不森严,但诸人进食都颇安静。直到饭后,阮软才与周母坐到客厅叙话。
她能感觉到,两位长辈都尽力释放着善意。她笑意盈盈地和周母谈天,却隐隐地有些愧疚。倘若关于女朋友的说法,并不是她兴起之下的恶作剧报复……
阮软下意识地朝厨房方向瞥了一眼。
周临沂饭后就被赶了进去料理厨余。此刻恰好,家居服的他端着一个盘子徐徐从门后走来。他走到阮软她面前的案几时,她才略微惊讶的发现是摆放精致的果盘。
水果切片摆放整齐,厚度都显得几乎相同。分成小瓣的橙子果肉与果皮被刀锋精准分开,果皮摆弄后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看着周临沂修长的手指从果盘透明边缘收回,头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外科医生双手的魔力。
“对了,樱桃是去过核的。”
他解释的时候声音放低,清淡磁性的声线让她耳朵酥麻,和作为医生时的刻板并不相同。阮软擡眼看着侧脸线条隽秀的青年,忽的福至心灵夸他:“临沂手指真灵活。”
她附赠一个甜笑的同时,向她俯身的周临沂也轻勾嘴角,眼里细碎的光影柔化了他的神色,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含情脉脉。
于是下一刻阮软拈过一颗樱桃放进嘴里时,差点咬到指尖。
周母佯装没有注意小姑娘的失态,只是道:“今天你们本来是不是有安排?倒是我打扰了。临沂,要不带软软到楼上转转?”
周临沂神念一转,想起日期恰好是情人节,于是索性向阮软颔首:“走吗?”
阮软跟在他身后走上木质扶梯,视线恰好对着他有力的长腿。到二楼时,只及他肩的少女连忙赶上,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引领。
他的房间整洁明朗,除了书柜和书桌,就只余墨蓝色的大床。
阮软有意避开那张叫她联想到诊室旖旎的床,侧身走到书柜边,细细看着书脊:“你的藏书好多……咦,这边不是书吗?”
她好奇的看着并排的书柜,构造如出一辙,只是书架上放得是排列整齐的试剂瓶和罐子。
身后陡然传来男人清新的气息,周临沂站在她身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嗯,这是专门存放各种药剂的。”
说到这里,他略有踌躇的顿了一下,“说起来,这里也有适合你伤处的药。”
伤处,说得正经,岂不就是……
阮软猛然转过来瞪着他,周临沂才发现她小脸已经变得绯红。他隐隐耳后也在发热,只得苍白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晚上敷药如果来不及,也可以在这里。我避开……”
道貌岸然。
阮软心底轻笑,面上却突然嘤咛一声,两条纤直的腿并拢交叠,缓缓摩擦:“可是,我现在那里,要是碰到,还是好疼。医生,我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她说话间几次停顿,睫毛都重重颤抖,羞于启齿的模样。
这才眸光若有似无的朝着愣怔的青年瞟去:“医生,怎幺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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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啪的话好像剧情还是得铺垫一下。
这里写的略差。希望还能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