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一):漂亮得生生煞住了她

豪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驶入占地广阔,风景优美的庄园中,古雅大宅一派哀戚,正堂被布置为灵堂,墙当中黑幔间高挂逝者遗照,并非生前近照,而是男子二十几岁风华最盛之时,眉目俊美却无一丝脂粉气,桃花眼似笑非笑,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这是商业帝国纪氏财团掌门人纪温成的葬礼,往来无不是当世名流,跺跺脚就要风云变色。只是低调却不失凝肃庄重的葬礼上,还有极少人避在暗处私下低语:纪家大小姐在她爹活着时和他斗得死去活来,人死了,倒没忘了给他份体面。

只是这话只敢避人私下说,或是眉眼一碰即分,各自心领神会。那位当前执掌纪氏的大小姐可就在灵堂前坐着,也不知身边谁就是她的耳目,万一报上去,那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纪执云一袭黑衣,不施粉黛,眉眼黑脸庞苍白,薄唇淡淡血色一抿,出奇的年轻。她生得秀致,却不是照片上男人那慑人的美,肖似她生母,纪温成的第一任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纪执云身后紧紧跟着几个董事和管理高层,灵堂另一头坐着一老妇,衣着素洁无华,保养极好,身边也随着几人,便是纪家老太太,纪温成之母,纪执云的亲奶奶,只是祖孙早已反目成仇。

纪家嫡系血脉向来人丁稀少,好不容易出来个纪温成一世风流,处处留情,私生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死时送葬亲人还是寥寥,私生子女被纪执云逼得死的死逃的逃。

纪执云和吊唁之人寒暄,余光一直注意纪老太太那边,见她冷冷淡淡,双手交握膝上,露出腕上一双水头极好的翠玉镯,眉宇间虽有阴郁,仍是气定沉着,倒像谋划着什幺似的。

身边人察言观色,趁方才与她对话的名流去献花圈,悄声附她耳畔说了几句。纪执云眉一挑,低声吩咐道:“不用拦,让他们进来。她自己想闹一场让人看笑话,我也不用给纪温成留体面。”

纪家的荣耀、名声,纪温成看得比什幺都重的东西,在她眼里还真就一文不值。

等了一会儿,纪执云看无事发生,约莫是自己在不敢发动,索性辞别客人上了楼。人刚走,只听宾客群中一阵喧哗,一个满脸是泪的女人拉着孩子冲进灵堂,身后跟着追人的保安,旁边拦保安护着母子俩的明显就是老太太的人。

众人大哗,那女人冲进灵堂,见了棺材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哀悲切,放声大哭,还拉着那男孩下跪:“阿萧,这是你父亲,还不给他磕头!你平时不是整日嚷着要见你父亲吗?今天见了,他却已经被人害死了!我可怜的孩子啊……”

她说话时擡起头,尤挂泪珠的脸庞清丽至极,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黑纱丧服又衬得身形纤袅。在场诸人见多了世面,也少睹这样美人,一时不乏人看得呆了。

再一看那男孩,不得了了,真是和纪温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点瘦弱,但漂亮得不像话。站在棺材边,和高悬的照片上的人大小辉映,珠玉成双。

纪老太太事先筹划这对母子之事,却没见过面,想不到这私生子竟和儿子幼时如此像,一时触动心肠,悲从中来,哽咽道:“是萧儿吗?好孩子,我是你奶奶啊。到我这儿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女人的手借着棺木前花圈遮掩,在下面死命推那男孩,低声命令道:“去啊!快去啊!”

见男孩没反应,她余光偷瞧他人都尚在震惊中,趁机用手掐住他大腿里侧肉,狠狠拧了一把,手法熟稔,力道透过衣料留下大块青紫。

男孩痛得一颤,却更加倔强,摇头偏过去不理她。

葬礼上突然冒出个死者从未露面的私生子,老太太似乎还认了这个孙子,登时宾客不乏窃窃私语,眉目交接,甚至拿出手机悄声向家族汇报。只是不一会儿,灵堂又恢复了寂静,众人噤声。

一身典雅黑裙的纪执云站在二楼到一楼的旋转楼梯上,还没下几步就停了,手搭在象牙白大理石的雕花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向下看。

那男孩之前被母亲推搡半天,他动也不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理也不理。此时却扬起头向上看去,一双眼睛正好和纪执云对个正着。

这孩子漂亮得惊人,纪执云不由一愣,竟被他生生煞住了。这种境况之前也听说过,要论惊悚,就是被骇住了;要论妖鬼,就是被魇住了。纪执云不畏鬼神,胆子更大,从没想过头一回呆怔竟是对着个好看得能勾了魂的孩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纪温成桃花眼如长酿醇酒,一转间万千风流,他那双黑眸却似浸在冰泉中的寒玉,清凌凌冻煞人。

纪老太太见她下来了,说道:“执云,你也见着了,这孩子是你没见过的亲弟弟。虽然又是一桩你父亲作下的荒唐事,但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无论如何不能再流落在外。”

说这话时她眼中已泛红含泪,擡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又道:“孩子命苦,长这幺大没和他父亲见过一面,如今葬礼上认祖归宗,你父亲在天之灵也高兴。死者为大,就算你父亲做过什幺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现在也该释怀了。就在他躯壳还停留世上的最后一天,在灵前交代了这孩子该得的那一份吧。”

大闹灵堂,拿死者在这幺多人前逼她,纪老太太憋了这幺久的大招,想让她不得不割出一部分遗产。不过老太太还是年纪大得服老了,想得少,想得浅,掀不起什幺风浪。

纪执云下了楼,律师立刻把遗产公证书和清单递上,她微微一笑,转手在桌上向纪老太太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厚厚一大本,纪老太太翻页的手都是抖的。只是越翻越快,脸色也逐渐铁青。周围人看得好奇大涨,恨不得伸长脖子看两眼。纪温成过世前已在斗争中被纪执云击败下台,失去财团掌控权,但他名下的财产依旧丰厚。只是他主要遗产也由纪执云继承,那部分清单被纪执云捂在手里,秘而不宣,就连继承了另一部分遗产的纪老太太都无从知晓。

“这不可能!”

翻一半的厚本被重重摔到地上,纪老太太的手磕到桌角,保养很久,葱管般的长指甲当中折断。她不管不顾,骤然站起,声色俱厉,指着纪执云却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纪温成的巨额财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累累负债,白纸上鲜红数字格外刺目。

纪执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我也是父亲逝世后才知道,父亲他不幸投资失败,还欠下一大笔债。做女儿的本来是想替他掩饰的。”

投资失败自然是纪执云精心设计的陷阱,套牢的钱一转手都到了她账下。纪温成精明一辈子,也就栽在亲生女儿手里了。

纪老太太瞪圆了眼狠狠剜她,气得咳嗽不停。灵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唯有那女人掩面而泣,哭着求起纪执云来:“家主误会了,我们上不得台面的人哪敢有什幺痴心妄想。只是求你看看阿萧,他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是你的亲弟弟啊……”

一模一样?纪执云看过去,那孩子也正一瞬不瞬盯着她。哪里像了?她是没见过纪温成小时候,单从他成年后外貌倒推,当年一定没有这孩子好看。

皮相或有相似处,骨子里那股气就不一样。尤其是又冷又亮,北极星般的眼睛。半点不像纪温成,倒像是……

倒像她纪执云。

纪执云心中一动,随即一个念头就在脑中扎根。她突兀站起,到那男孩身边,低头问道:“你叫什幺名字?”

“他是……”那女人立刻凑上前要替他回答,被纪执云喝止:“我问的是他!”

“纪萧。”男孩立刻答道。声音脆生生的,但还带点孩童甜滋滋的软糯。

纪执云禁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黑发细软如猫毛,男孩皱起眉,但没吭声。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纪执萧,是我的弟弟,纪家的小少爷,以后跟我住。”纪执云松开手,问道,“愿不愿意?”

这句话份量可不轻!

灵堂内众人面色不一,斗争中落魄的败者逝世,下任掌门人牢牢把握权力,原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的葬礼,谁成想开成这样!一波三折,意外频发。最意外的就是纪执云这句话。

就像上一辈排行“温”,纪家这一辈排行是“执”。只有被承认的直系子弟配以此为名。纪温成那些私生子全不敢取这个字。现在她开口这样说,是当真要把这个孩子当亲弟弟看!如果这事成了,纪执云有子嗣前,这来路不明的男孩就是纪家下任继承人!

旁人的目光简直如芒刺在背,小男孩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把她扫了个遍,像股透凉的泉水往心头涌。然后他进门以来,第一次笑了。

睫毛又长又卷,脸颊上有甜蜜蜜的小酒窝。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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